牙保忽然拍了下手道:“哎,要是夫人不介意的话,其实我这儿有个人选。”
“嗯?”姜怀玉抬眼看她。
“有个书生来京中赶考,但离科考还有差不多一年,他便来我这说是要找份活计,但读书人能做什么,可我想起他识字算数应该不差,瞧着人也是颇温吞和气,不如您看看人怎么样?若合适,先让他当着,这一年里再找找有无合适的掌柜。”
牙保语速快而稳地说明。
姜怀玉却也不介意对方一年后就要科考离开,她考虑犹豫的是另一方面:“既然是准备着科考的人,我担心他对店内事务不上心,又或是科考落榜,反倒像我的不是。”
牙保却笑着摆手道:“这人定不会,别的书生都有股子酸气,偏他不会,不是没什么合适的活计么?这几日他跟着人往几个商铺送货,虽说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可也坚持下来,听说他住在郊外庙里每天夜里还借着油灯的光读书,扰得乞丐都避他不及。”
“这么说倒是个奇人。”姜怀玉真让勾起了好奇心,如果这话不假,那个书生又有足够的天分运气,分分钟是写进史书以及一堆寓言故事的人物啊。
牙保又问:“如此,夫人如何打算?”
“现在能找得到他吗,如果能的话,我在这等着。”姜怀玉粉润唇角微翘。
牙保连连点头,招呼她坐下,随后喊来一个小厮道:“去锦绣庄那儿把齐书生叫过来。”
小厮哎的应了一声,随即麻溜地跑出去。
“夫人开铺子打算卖些什么?”
自认有些熟稔,牙保忍不住也想知道姜怀玉打算做点什么生意,实际上她也是好心,毕竟做生意的人不少,但有人赚钱生意兴隆自然也有人亏到姥姥家。
牙保打算若是姜怀玉卖的东西便宜,她还能帮忙拉下生意,毕竟这位也没少照顾自己的生意。
“先卖点做菜肴放的调味料,做菜时只要放一些,就能让菜肴变得无比美味。”姜怀玉脸上一抹轻笑:“到时候您过来拿点,回去试着在菜里放点,很不错的。”
牙保闻言却有些呆滞,她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姜怀玉说的什么话,随后笑中尴尬不失礼貌道:“好,一定去照应您。”
但心下很不以为然,谁家做菜不是撒点盐搁点酱,凑合着吃也是一顿,菜是菜、肉是肉,放点什么调味料就能变得美味?美味又是个什么词!
牙保觉得姜怀玉有些天真,先前定是衣食无忧才会想这些不切实际的赚钱法子,更何况青花街那间铺子周边全是酒楼客栈,谁去酒楼客栈吃饭,会上你铺子买自己回家做饭才用得上的调味料?
姜怀玉静静坐着等待。
没等多久,小厮领着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人走进来,男人确实模样温吞,肤色微黑,比起印象中的读书人,要更像是耕田的农民多一些。
但这人眼神很明亮,炯炯有神,他进门后,客气有礼地冲牙保一抬手行了个礼道:“牙保,听说有位商人愿意招我做掌柜?”
“哎对,这位是姜夫人,她将要开的铺子缺人,想找个识字会算数的掌柜打理店内事务,所以叫你来瞧瞧。”
“见过姜夫人!”书生又是一拱手,目光仅是轻轻略过她的脸,谦和而不逾越。
姜怀玉点头道:“可会算数?”
“会些许,倘若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某还是有把握的。”书生道。
“来,我如果要你用这样的记账法做账,你看看能不能学会。”说着,姜怀玉要了一张纸,在上面简略地写了几个收支的数字。
随后将收付记账法简单解释给他听。
姜怀玉说的记账法,与如今大云国流行的单式记账法有很大不同,既简单明了又不好蒙混作假。
“能看懂吗?”
书生低头细细扫了一遍,随后抬头笃定道:“能!”
“真的能看懂?”姜怀玉又重复问了他一遍。
书生点头道:“这记账法颇为新颖,但很好理解。”
“这样的话,贵姓?”姜怀玉淡然一笑。
书生道:“我乃清河徐鹫人士,姓齐单字一个珏。”
姜怀玉侧头看了一眼牙保道:“既然如此,我便请齐掌柜了,在你这将契约立下吧?”
在大云国,无论买卖房屋还是招人买人,都要过牙行的手,这样即使出现纠纷也有第三方进行调和处理,同时也是个保证,至少在牙行招人,不用担心遇见什么身上背着人命或是大盗。
齐珏笑起来有些像姜怀玉看过的树懒,她没好意思提,只好忍着笑,签过字按过指模后,她正色道:“牙保我再劳烦你一事,帮我找个老实稳重的婆子与丫鬟,千万不要心思重的,若有合适的你同我留着。”
“成,你放心吧,有需要找我保准没错。”虽然这种活契牙保能拿到的银钱不多,但细水长流也是一笔收入。
“齐掌柜同我去店铺瞧瞧,这整修铺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以后店里生意由你打理,我只负责查账和安排上货。”
姜怀玉领他往青花街走,路上将自己整修铺子的想法慢慢说给他听,其实十来平方米的铺子费不了什么心思,只不过姜怀玉担心读书人想法死板,将她想要弄成简约整洁的思路变成其他店铺一样。
但齐珏这人却很懂得变通,他认真听取姜怀玉的话,抵达店铺后,道:“这些整修所需银钱,我会列好单子给您过目。”
“行。”
姜怀玉满意地点点头,将店门拴着的锁打开,指着内室道:“你也别住在庙里打扰乞丐了,这间内室不大,若愿意的话,在这里支个床榻矮桌,也能读书休息。”
“再好不过,齐珏谢过夫人!”齐珏身上有股子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却又很质朴,或许是因为天性使然。
“不用谢我,店内生意你多上心就好。”
姜怀玉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个掌柜可千万别是死读书的人,她这边将店铺钥匙交给齐珏,让他搬好自己的东西后,尽快将铺子整修到可以随时开张的状态。
齐珏认真应下。
姜怀玉便直接当上甩手掌柜,头也不回地离开,路过一间摊子时,发现有人在卖一种香草,她眼一亮,买了好些回去。
这种香草味道清新带点柠檬柑橘的香气,放在水里煮,拿水洗头泡澡,很是舒服。
头发一长便不好打理,还有糖包这家伙也要洗个澡,想起他,姜怀玉便忍不住勾唇一笑,最近小家伙学会说话的趋势愈发明显,总能奶声奶气地逐字往外蹦,得亏小草练字时不忘念字给他听,耳濡目染,这开蒙可比许多孩子要早许多。
到家,用香草烧了几锅水,全都舒舒服服地跑了个澡,小家伙也洗得白白嫩嫩。
把椅子搬到屋檐下,散发着湿气的头发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姜怀玉放松地喟叹一声。
小草满脸严肃,慢慢摇着糖包躺着的摇床。
“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吃饱喝足泡过澡,然后懒散的偷闲。”
姜怀玉姣好面容在月光下,愈发剔透粉白,她微闭着眼,竟真像是仙女落凡尘,但一开口慵懒的话语就打破这美好的模样。
“小草最幸福的时刻,便是伺候夫人和少爷!”
“又说这煞风景的话。”
姜怀玉皱了皱鼻子,懒得睁眼,张嘴驳斥她:“我知道你一直有份报恩的心思,但不要总给自己施加太多压力,你是个好孩子,夫人我呢,可不瞎,好坏都能看得见。”
小草严肃的脸蛋隐约透着几分笑意,随后又努力端正,一本正经地摇着小床。
姜怀玉没得到回应,也不管她。
实际上小草私底下做了什么,她都知道,费心费力伺候自己,想要成为最好的大丫鬟,是为了报恩,姜怀玉看在眼里只觉小姑娘傻气,她还知道小草将每月自己给的月钱都存着,只为了等待当初给银子,帮葬父的那位商人回京,将存够的银钱作为回报还给对方。
即使那位商人只是一时恻隐之心,或是想要讨个善缘,即使姜怀玉只是看她可怜,所以带她回家做丫鬟,习惯性的平等对待,这一切其实不过是无意而为之。
小草却牢牢记在心中。
见姜怀玉的头发半干,小草拿起木梳,熟练地梳起她鸦青色长发。
“傻丫头,明儿买两个蹄髈回来。”
“夫人又要做好吃的了吗!”
小草原本认真地梳着她的头发,一听这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努力维持形象,却怎么也逃不过姜怀玉的手艺,这段时间因为小草厨艺渐长的缘故,姜怀玉其实也不太动手下厨了。
可每一次下厨,都是小草吃得肚儿浑圆,掩着嘴直打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