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福下身子“如今该称呼您宛妃娘娘了,娘娘吉祥。”隔着从前,她必不会这样懂礼谨慎,更不会这样卑微。
“妾身是戴罪之人,不敢与娘娘姐妹相称,妾身丈夫是通敌叛国企图谋反之罪臣,妾身也是罪臣之妇。”
“你起来啊。”我赶紧上前去搀扶她,却不想她退后一步竟故意避开我的手“咱们俩说到底还是缘分不浅的。”我苦苦笑着“当日在司乐塾,你我就不睦,你争我夺,后来却同时进了冬古府,成了姐妹,你远嫁边关,我却入了皇宫,时至今日,你我又在这里送别亲人,当真缘分不浅呢。司乐塾当日姐妹众多,直到今日却只能见到姐姐你一人了,纵然当日你与我不和睦,却也没有这般生分呢?”
“当日?”她苦苦笑着“若我知道有今日,便不必当初了。人皆是没有前后眼的,何必再提什么当日的话呢?你如今是大金皇帝的妃子,我不过是个罪臣的妻子,咱们尊卑高低有别,臣妾不敢不谨遵礼仪。”
我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多说,只是轻轻搭住她的肩膀“这些时日你过的好吗?听闻将军厚爱于你?”
“将军待我很好,虽然妾身从前不堪,将军却没有半分苛责过我,这一年多以来,是我毕生最幸福的时光,有了这份感情,我陈丝雨丝也能名目了。”她感念的望着刑部大牢的方向,又转头道“听闻娘娘如今有了一个皇子,妾身恭喜了。到底啊,咱们这些人里头,还是娘娘您的福气好,湘兰殁了,芙蓉逃了,紫荆回到了司乐塾继续为娼,牡丹后来也……死在了路上,尸骨现在都不知道在何处。我呢,以为掉进了福堆了,谁知道夫君有凭空惹了大罪,只有娘娘您,尊贵荣华,得享天子之爱,膝下又有皇子依靠。”
我以为她或多或少会为了吴笙求我在皇帝面前为她们夫妇说几句,只可惜,她没有这样做。“姐姐自己保重,我会在皇上面前求情,请他宽恕了你们女眷免于边疆发配,只是吴将军之罪……宛儿却是无法了。”
“不必了。”她的脸上毫无畏惧,平添了许多淡然,与多年之前的她截然相反。
陈丝雨离去后,我望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和落寞的身影,惆怅了许久“女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与心爱的男子平安相守到白头,可是这样的梦是我们不该有的,一旦有了,便会得到上苍的惩罚,紫荆如是,虞美人如是,那么我呢?”
回到自己宫中,便心事重重,想着找个机会,在陈丝雨她们上路之前去劝说皇上,请他宽纵了吴笙的家人,毕竟女人和孩子都是无辜受累的。
不想吴笙问斩之后,其尸身是家丁去收拾的,陈丝雨并未落面。等皇上掌灯时候过来,我举起酒杯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他满饮一杯之后我又道“吴笙将军已然问斩,人已经死了,即便他生前作恶多端,意图谋反,但人死便一了百了了,可怜他的妻儿,皇上仁德,不能宽恕了她们,只是充公家财,留他们在京中不可吗?要知道发配之苦,多少妇人都是死在了路上。”
皇帝沉默良久,“你似乎很关心吴笙的妻子?传言说陈丝雨亦是冬古靖早年的义女,看来你们姐妹情深呢。”
我并不辩解,因为有些事情辩解多了便更显得自己心虚“今日午后有人来报,吴笙问斩之后,其妻子陈丝雨,自缢于京中府邸。此刻已经与吴笙尸身在一处了。”轩辕天佑叹息着,看着也是有些自责。
我错愕之余,心也跟着针扎一般的疼痛,我从没想过,她会这样死去,从没想过她会这样刚烈。
“陈丝雨,说起来也是一个贞洁刚烈之女。朕已经下命,厚葬她们。”轩辕天佑有些自责“朕并不想吴笙的妻子死,是他自己不好,平白连累了家眷。”
“人已经殁了,说这些怪谁不怪谁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含泪,丢下皇帝一人到寝殿里歪着去了。
纵然冬古靖与吴笙密函是千真万确,可到底不至于是谋反的大罪啊,皇帝这次之所以下了狠手,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