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良握紧她的手,沉了声音:“你不必忧心,大不了我辞官,带你和孩子回冀州去。”
“陛下,真的疑心你吗?”
“陛下不是疑心我,是疑心所有人。玉阳军驻守南境十数年,如同割据一方。陛下焉能不疑心。朝中正在进行军制改革,这场风波,在所难免。”
“别怕,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云朵仍忧心忡忡。
直到年关,南境尚未有风波。但年前,陛下一道谕旨,要玉阳军主帅携家眷入宫参加年宴。
云朵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京城,那是伤心之地,残留着她年少时的美好,在故人都离去后,变成了深埋于回忆里的荒野。
打开马车的侧窗,探出头去看到城门上“邯郸”两个字,云朵恍若隔世。
镇南将军一家住进了原来的荣莱侯府。
云昭去世后,荣莱侯的爵位不再世袭,这座宅子皇帝特意赐给了云朵。但这里所有的旧物都不允许被带离,这不过是他最好的借口,留下这座宅子,留给自己悼念亡人。
方远志自入仕后便留在京城,时任学士阁大学士。
他之前住在宣平侯府,父母兄妹来京,他就暂时搬到了云府。
“二哥,我好想你!”方晓晓见到他就扑了上去。在家里他们整日吵嘴,一分别半年多,兄妹俩倒是腻糊在一起。
方远志好像终于开了窍,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二哥也想你了。”
方晓晓嚷着要出门逛街,孙媛大着肚子不方便,云朵无奈带着她出了门。
正厅里剩下他们父子三人和孙媛。她有眼力见儿,知道父子有话要谈,就以一路疲倦为由躲开了。
“娘子,你好好休息,若有不舒服就叫人去请大夫。”
“大郎不必担心我。”她温婉地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孙媛走出门,过了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一身戎装。
方家兄弟都起身朝他拱手:“云伯。”
十三朝方景良拜下:“十三拜见主帅。”
方景良起身扶起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十三哥,来,坐。”
方远彬问:“云伯不是在黎州巡营吗?”
“是主帅急令我回京的。”
他们都看向方景良。方远志皱着眉问:“爹是在担心余相公主持的军制改革吗?”
云十三忧心忡忡地说:“余相公明是改革军制,但实际上不过是清洗军中势力。自太祖以来,各军镇守边疆,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余相公此举,是要肃清势力,收归兵权。”
“陛下是担心边将造反?”
方景良瞪了老大一眼,方远彬噤声。
“可是咱们家忠心耿耿,玉阳军中大多将帅仍是姨母提拔的。”
“陛下怕的就是这个。”云十三说,“紫衣侯之名二十年不衰,主帅又与侯爷关系紧密,这些年来战功赫赫,只怕是……”
他们四人面上都有些沉重。
云朵自回了京,精神一直不大好。喜鹊替她梳头,看着镜子里她憔悴的神色问:“夫人近来多有忧心,可是担心将军和两位公子?”
“陛下心意难测,只怕风头太盛,七郎和两个孩子成了出头鸟。”
喜鹊微微皱起眉头。
“年宴将近,不知是福是祸。”云朵沉沉叹息一声,“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奴婢陪着夫人。”
“不用,你在家里看着点晓晓,别让她出去乱跑。”
“是。”
云朵换了一身普通农妇的衣服,悄悄从后门离开云府。
她记得五叔曾说过,若要寻他,到西街金家当铺。她走进当铺,小厮从柜台上的栅栏中冒出头来。
“夫人,要点当什么东西?”
云朵小心翼翼从荷包里掏出令牌,递到柜台上。小厮拿起来仔细端详,然后凑近看云朵的脸。
“夫人请稍后。”
他反身打开暗门进了里面。云朵攥着手,紧张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人,他拿着令牌,打开柜台一旁的门,走出来朝云朵一猫腰:“夫人要当的东西值些价钱,请入内一叙。”
云朵颔首,低着头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当铺的里面。
穿过那道暗门,是一处天井,四面厢房。那人领着他走向东侧的厢房,请她入内坐下,这才又掏出令牌问她:“这物件儿是夫人的?”
“是。”
“请问夫人所为何事?”
云朵舔了舔唇,她不安地看着对面人的脸,干涩的嗓子发出声音:“我想找五叔。”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云朵想了想又补充:“子五,他叫子五。”
那人似乎仍是不解,见云朵说不出什么,他躬身道:“夫人请稍后。”
云朵不安地坐在厢房里,等了两炷香的时间还没见着有人来。她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也不敢出门,这地方四处透着一种古怪的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