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想要渴望亲近的父亲,只有训斥责骂她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不能哭,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哭。
怡儿,爹爹这么做也是无奈啊。你看你娘亲,你不争气点,她出门交际也没底气啊。”
“爹爹也要靠着官老爷吃饭啊。”
那女童前一秒还是自己幼年的模样。
沈怡不记得自己幼时是什么样子了,不过从后来父亲打骂她时,嘴里喊着的“孽女”“犟种”大概可以窥见,自己从小便是这样子的不服输。
第一次被骂被打是因为什么呢?
哦,她想起来了,大概是因为学堂下课休息时分,他们嘲笑自己的母亲是个懦弱的木头美人,被小妾欺负到头上也不敢说话,唯唯诺诺没有一点正房夫人的样子。
他们还说,生不出儿子,连带着女儿都快成了野种。
不下蛋的母鸡。
所以自己才会冲上去和他们撕作一团。
当然,后面因为自己被打骂还被罚跪祠堂,所以没有第二天顶着一脸伤去上课。
被他们嘲笑。
她的母亲知道缘由后,又是如何做的呢?
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不会的,怡儿不要太担忧,你父亲他只是担忧自己不能为我们提供优渥的生活,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
她的父亲总是这般训斥打骂她。
可是她知道,她的母亲,只会说她的父亲是在保护她。
因为他是一位父亲,一个父亲的本分。
只是,这样的父亲,为什么要让她来偿还呢?
她只希望她的母亲可以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这样,便够了。
这样,便够了。
可是,后来也变成了奢望。
那个扎着双丫髻的穿着荷色襦裙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
那个小姑娘穿得破旧不堪,衣裳都有些泛黄了,可是她依然精神抖擞,满目怒火。
小姑娘大步跨上前,指着自己的母亲,厉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直瞒着我?
这些年来,他是怎么对待你我的的?每天打骂,让我去洗衣做饭,让我伺候人,你知不知道,这些事,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痛苦的煎熬?
母亲,为什么你要把我的计划说出去?”
“为什么,我说过了,我不会扔下你的,我们赚够了钱,你就和离,我给你养老。”
“母亲,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吗?胜过爱我?你知不知道,他曾经”
她的母亲只是痛哭流涕地抱着自己,哭的梨花带雨,有什么用呢?
她的父亲根本不会看一眼。
“怡儿,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这个家散了,你父亲是我们的天,是我们的地”
女孩死命睁开母亲的怀抱。
那个扎着双丫髻的穿着荷色襦裙的小姑娘长大了,沈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与愤恨。
那一瞬间,段晴的心仿佛被针尖刺过。
疼痛得几乎麻痹了她。
怡儿,你恨他吗?
段晴问,她知道,她一定很恨。
对母亲,也是怨的。
那么爱自己的母亲,在自己受了伤之后,不但没有照顾自己,反倒是埋怨她拆散了这个家。
甚至把所有怨怼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恨。沈怡毫不犹豫的答,但是,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一副丑陋的躯体。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
可是她再也流不出泪。
那泪早在一日又一日无望地妥协的苦痛里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