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一直在金斯顿身边观察你,你活得越健康,我就越难受。我早就和健康无缘了。我恨孟鼎和靳荣,他们把我从亲生父母手里夺走,又杀了我全家;我恨金斯顿,我一边恨他一边不得不从他身上学习知识;我恨郝洞明,我只不过要他帮我进入银城权贵的社交圈,他竟敢……这个老东西,他现在收敛了,拿成年人寻开心,我每次都要咬牙忍住不一刀捅死他。哈哈哈,他们现在都死了!”
孟峄沉默了一阵:“是,他们都死了。”
电话那头的风逐渐大了,浪花拍击着岩石,有汽车喇叭响了一声。
薛岭的嗓音愈发干涩:“我忍不下去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就好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钱和权力攥在手里,只有这两样才能让我报仇,把伤害过我的人踩在脚底下!这是孟鼎教给我的,钱能摆平这世上所有事。我恨这个该死的世界,它对你这么好,对我这么残忍,这不公平。你现在有自由,有爱人,有钱有名望,能呼风唤雨,为什么你有的东西我没有?只是因为我当初踏错一步让孟家放弃我吗?我只不过逃了一次。你知道精神病院是个什么地方吗,我整天都想出去。”
他似乎哭了起来,声音凄厉:“我想出去,不管怎样都想出去。我不在乎把我带出去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只要能出去,就能活下去!但从金斯顿把我带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后悔了,我还不如死在那座岛上。这些年来,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是我没法控制自己去骗人、杀人,甚至杀死自己。我天天都想死,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啊?你活得那么好,那么好!我替你杀了孟鼎和靳荣,你不该感谢我吗?”
“我知道。我曾经天天都想从ME的七十五层跳下去,见到浴缸就想躺进去给手腕来一刀。”孟峄轻描淡写地道。
他把杯子里的烈酒喝完,窗外夜色浓黑,花园里的枝丫狂乱摇动,发出大雨来临前的呼啸,几盏挂灯摇摇欲坠。
“还有,谢谢。”他真心实意地说,“在这件事上,我一直很感谢你,或者。”
薛岭愣了一下。
“你知道?”
“我知道他们死得不正常。金斯顿有很大嫌疑。集团的工作太忙了,我忙着挣钱准备结婚,分出心思让考虑这件事情,难度比较大。”
大约过了一分钟,薛岭才又开口,带着不甘和怨恨:“她知道你是这种人吗?你活得不比我干净。”
“打蟑螂还能脏了自己的手?”孟峄挑眉,“有你做我的参照物,我很放心。我不会瞒着她,我相信她能理解我,如你所言,她是个好姑娘,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我们很快就要有第一个孩子了。”
薛岭爆发出大笑,然后是一阵极度痛苦的呜咽。
“带着你的秘密结婚去吧。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也不可信。她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孟峄叹了口气:“如果你硬要觉得你和其他人之间是一场战争,那么我认为你输在缺乏信任。在孟家,你不信自己能通过那些见鬼的试炼;被金斯顿收养,你不信自己能脱离他的精神控制;回了中国,你不信自己能利用正当手段获得你想要的钱与权。你也不信任何人,比如我现在对你说,我从来没想让你死,你信吗?”
桥上的风声倏然变得巨大。
薛岭的声音模糊不清,但能听出他在笑:“你都要拿那段录音逼死我了,还说不想让我死?”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可惜你不要,反倒说我有抑郁症史,想让我进监狱。”
“你不该吗?”
孟峄没理会:“告诉我,你想回到家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