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登高之夜。

几分凉意吹过暗柳，马车驶过断了枝桠。

女子听外头雨淅沥沥下起来，点滴打在车顶上，攥紧缎子披风边角，她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颇为狼狈。

她手上沾满的鲜血还未凝固，是一家人惨死眼前留下的痕迹。他们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便是要她活下去并替家族报仇。

车后另一匹快马乘雨追及，马蹄踏过水坑掀起尺高水花，似乎在宣扬着它主人刚发动宫廷之变、挟了天子的得意。

那驾驶马车的侍卫很快被刺死于车前，来人斩了车马缰绳，挥剑砍下车帘子半剌，然后用这银光锃亮的长剑指着车里清冷孤傲的女子：

“七年前，我来到顾府成了顾大人名下最上进的门客，彼时他将你许给我的时候，你并无一丝喜悦可曾想到我有今天。”

见雨中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他没派个小厮来随便了结自己，竟亲自前来，顾其韫只是微微一笑。

她伸手去，借那秋夜雨洗干净指缝里的血迹，回头来看着面前将要刺穿她喉咙的男人：“我真希望七年前，父亲没有将你收入府中。”

只见男人傲慢地微微仰首，哂笑道：

“长京城心高气傲的京兆尹府大小姐顾其韫，身为文臣之女想要万人之上的郎君。如今我已然成了那个人，你却已配不上我。”

长剑刺进她的心脏，疼痛蔓延在身体每个角落，她只能恨着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心头涌上所有的恨意，都成了泡沫。

少将军白雪迟，名还是顾其韫父亲取的。

那年迟来的冬雪覆盖了长京城。

京兆尹府里丫鬟们，热热闹闹地吵着去见新来的门客，听说他是个十五岁俊秀的少年，因卖身葬父刚被老爷子捡回家来。

他的名字来自于那场雪，顾家满门惨死的悲剧也源于那场雪。

顾其韫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多。

只是她父亲格外看好这捡来的少年，于是在白雪迟征战立下首功时，将她许给了这个意气风发的俊秀小郎君。

此人的确是个将帅之才：一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顾老爷子的背书，年纪轻轻直任将军总督，好生威风！

“瞧瞧为父替你选的这好夫婿，他虽不是你心中想要的万人之上的那个，却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郎君！”

随即。

这好郎君发动宫廷之变，再瞧不上在他落魄之时伸手拉一把的顾府。为娶到公主，他将未婚妻和顾门所有人，全杀死在了重阳节拜月登高的别院里。

见顾其韫还未断气，白雪迟抬剑对准她的喉咙，方才就不曾抹了她的脖子，说到底他心里始终有愧。

“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倒是顾其韫闭眼伸手，拽住剑尖想了断，白雪迟却突然抽离开来。

她只好微微讽刺一笑：“你是怕我夜来入梦索命吗，白眼狼。”

伴着林中风雨的呼啸与嘶吼，白雪迟终是一剑刺向了她的喉咙。那鲜血染红精致而昂贵的缎面披风，这征战沙场杀人不眨眼的男人，竟然颤抖着弃剑逃离。

……

“白眼狼！”

精致又昂贵的雕花**，面色苍白已然睡了好几日的顾其韫，梦魇出声。

入门来担心不已的小女子端着药碗，想要凑近听，却什么也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