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都讲究个吃饱好上路,听说城里的老爷们判了死罪,都是要给一顿好饭吃的,这样到了地府才不算是个可怜人。
往常原武县施粥都是抠抠搜搜的,怎么今天这么大方?
难道是断头饭?吃完这一顿,就要动手赶人?
张三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煮粥的时间并不长,很快粥香就弥漫在整个城门附近,越来越多的灾民开始排起了队,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尽头。
好在今天的粥铺比较多,而且运来的粮食够多,才没有出现之前那种眼看排不上没东西吃就开始闹事的灾民。
张三领了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发放馒头的是个小丫环,穿的干净,又生的可爱,张三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家的招娣,眼圈红了些,因为没有破碗,粥铺还很大方的给了个碗,馒头就只能用手抓了,张三伸手接过两个馒头,上面立马留下了几个黑黑的手指印,那个小丫鬟也没露出什么厌恶神色,但张三却突然有些害臊。
自己以前也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大概是因为家里媳妇的长年唠叨--可如今呢?睡在野外,看见死人就把衣服扒下来自己裹上,有时候冻急了还拿枯叶盖着自己,手指上沾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可这并不影响他的胃口,离开了队伍,张三躲到墙角,只是两三下就吃完了手掌大的一个馒头,有些噎着了,赶忙喝了一口粥。
这馒头发面团发的不算好,蒸的火候也差了点,但张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像样的东西了,白白软软的大馒头下了肚,粘稠糊口的白粥喝进嘴,张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悲从中来,低低的呜咽了两声,又把最后的馒头也吞下了肚。
初冬时节,天已经很冷了,城门这种风口更是站不住人,张三喝完了粥,又把碗舔干净,有些意犹未尽,但也知道今天是就到这儿了。
排队的灾民依旧很多,队伍依然一眼看不到尽头,张三揉了揉肚子,感受着冬天里食物带来的热量和暖意,站起身子将碗小心的放进怀里,走向了自己的老乡。
老婆孩子是看不到今天了,也喝不上这碗粥吃不上这两个馒头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但老乡可就死在眼前,比自己还命苦,能送一程...就送一程吧。
他捡起之前扔下的树枝,远离了人群,开始挖坑。
挖了两下,他有些犹豫起来,心想能放下就差不多了,要挖多了那才是白费力气,不如把老乡搬过来比划着挖。说干就干,张三感觉自己恢复到了春耕时候的鼎盛时刻--那个背着犁还能顺手把田垄里的石头一巴掌推开的男人。
扛起老乡,之前感觉沉重的像一座山,现在却感觉轻飘飘的像老枯树上掉下的叶子,骨头硌得张三生疼,张三把老乡换了个角度扛在肩上,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又开始盯着人看了,直让人发毛,张三四下寻摸了一下,想找块破布把老乡的脸蒙上,也讲究个遮面入土,可这种时节,茅草都有人拿来卷铺盖,哪儿还有破布可找?
张三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在其他人看白痴的目光中把老乡扛到了目的地,放在地上之后,尽量不让自己去看老乡那双渗人的眼睛。
比划了一下,确定了方位,张三用脚丈量了一下寻找到了松软些的土地,他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就准备开挖。
夜色下这个男人犹如孤独的土拨鼠,正在为自己建造一个家。
挖开了地皮,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伴着开始出现的月光在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