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云蔚一边走，一边笑道：“辛夫人好生眼尖儿，一瞧便瞧出我的真身来。”

辛白筠这才仔细地看着赫连云蔚的容貌和气度。

是真的人如其名。

容颜端庄，眉目舒朗，神色全无骄矜，但眼中尚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庄严。

偏笑起来倒很是和蔼，饱满的额头和圆润的脸颊，总是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不似统领一家、百店的女主人。

衣裳穿的品味上佳，不是昂贵的布料，只是寻常可见的青色罗裙罢了，但上头的绣线纹样倒是别出心裁，是两列绣的栩栩如生的翠竹，分在下裳的左右两端。

袖口两边是绣着细密的竹叶，每每抬起手臂，都好像带着竹叶迎风摆动，极具美态，显得动静两宜。

辛白筠心中叹着，这在宛城被人所艳羡称赞的凌府少夫人果然不凡，平淡朴素中透着贵气与端庄，但如今对辛白筠扑面而来的，倒有那来者不善的气场。

尤其方才那句话。

她说：“一瞧，便瞧出她的真身来。”

辛白筠顿了顿，故意笑道：“檀香和兰香交织熏在衣裳上，动则有芬芳四溢，淡雅而不矫饰，兰檀交相起来，我尚未在秣陵见识过哪家女子能用得如此精妙的熏香，又不曾见过何人有如此高雅的赏识。”

赫连云蔚端着袖口嗅了嗅，笑着回应道：“虞夫人好嗅觉，好香品，竟知这香是熏在衣裳上，而非涂搽在肌肤上的。只是，这并非是交织熏到罗裙上的，而是我自己调的一味，兰檀香。”

辛白筠暗叹，果然是来自苗疆异域的奇女子，这制香的功夫已臻化境。

赫连云蔚也端详打量着辛白筠：“我早闻说，虞夫人绝色倾城，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凌夫人谬赞了，妾身蒲柳之姿，远不及您分毫。”辛白筠环顾四周，话锋一转道：“您乔装成羚羊膳庄的掌柜的来请我过来，倒教我好生欢喜，以为是羚羊膳庄的掌柜的回心转意，肯加入我们秣陵商会呢。”

羚羊膳庄的掌柜的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辛白筠曾派人前往羚羊膳庄数次，都被拒之门外。

拒绝的理由千篇一律，永远都是一句：羚羊膳庄足够出名，远不需要秣陵商会这尊大佛庇佑。

辛白筠每每听了，都心叹一声如此猖狂。

如今想来，这羚羊膳庄早就搭靠上了妆绘堂的主人凌家，怪不得对悦容斋这妆绘堂的同行掌柜担任秣陵商会会长一事，是颇有微词了。

同行素来是冤家，经商之人又多半是懂得见人下菜碟儿的脾性。

只是不等辛白筠多想，赫连云蔚开口便说：“这话，虞夫人是说错了的——这羚羊膳庄的掌柜的，倒不是我乔装的。”

辛白筠瞳孔一缩，侧目看着赫连云蔚。

赫连云蔚上前道：“这羚羊膳庄，本就是我凌家的产业，不过挂在不为人知远亲名下罢了，凌家如今的钱财，远不止开了妆绘堂这胭脂店。”

原来，赫连云蔚还真是羚羊膳庄背后的实际掌权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倒不如就借着赫连云蔚的这一个切口，就此将羚羊膳庄纳入秣陵商会名录，方更能服众。

但以退为进是上策，尤其是对付赫连云蔚这种巨贾。

“倒是我唐突了。”辛白筠掩唇轻笑：“不过从前想着羚羊膳庄定是对悦容斋多有不服，所以才迟迟不肯加入秣陵商会，从来只知凌府大少夫人心胸宽广，便也没想着您能是这小家子气的膳庄掌柜。”

这话当真是让赫连云蔚浑身一凛，不自觉地对眼前这个女子高看了几分。

辛白筠这话是在说她赫连云蔚小肚鸡肠？

偏又是正话反说的，让赫连云蔚闻之也不恼怒，反倒对她话中智慧多了些思量。

辛白筠是希望赫连云蔚能顺着这话，让羚羊膳庄加入秣陵商会。

“你这是一石二鸟地点我呢。”赫连云蔚了然其意，信手就递了张羚羊膳庄的函书给辛白筠，上头寥寥数笔写了几个字，大抵和加入商会有关，慷慨地从桌案上一划，那函书就抵达了辛白筠面前。

辛白筠素指朝桌案一按，便将函书收入袖中，扬唇一笑：“凌少夫人，果然睿智英明。”

如此看来，赫连云蔚心胸宽阔，远不似她这羚羊膳庄的远方亲戚。

赫连云蔚淡淡道：“不过小事一桩，又有何难，加入商会，是为共赢，我求之不得。”

赫连云蔚目光骤然寒了下来，转过头，笑中带着凌厉：“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这样说话，喜欢直来直往的，是钱生钱还是赔钱坑，总要直截了当地说一说。”

“都是生意人，自然讲究个稳赚不赔。”辛白筠欣然接招，莞尔浅笑着靠近她道：“看来凌夫人也不是来秣陵认妹寻亲的，倒似来和妾身探听生意，做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