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司默说起大漠的生活的时候,虽然苦楚与酸涩皆在,却有了渡过重重死劫后的自豪:
“当年在塞外,也是因为新帝和他当年的母妃容氏,追杀于我,不得已,我去了塞外。”
“暮雨……不,驼铃,我还是该叫你驼铃,你知道的吧,塞外的大漠,是一个隔绝了大宛、孤陵、嵘川三个国家的地方,那里看似安宁和谐,其实比波涛还要汹涌澎湃。”
“塞外不是安逸之地,我每天都会在大漠里头看见无数的尸骸,被黄沙掩埋。”
这大漠的风光,其实辛白筠也知道的,她在十二岁以前,就在塞外一个郎中的玲珑庄里医治寒症。
玲珑庄里头看不见大漠的许多悲剧,她虽然不曾亲历,但她也曾有所耳闻。
只是如今见虞司默和凌暮雨说他这熟悉的感觉,而凌暮雨似乎又能感同身受,辛白筠突然有些吃了味儿,觉得自己倒是被排离在外头了似的。
凌暮雨感同身受的时候,心底触动颇深,最后说道:“我知道的。”
虞司默见辛白筠似乎神情微变,有些怯怯的自卑在脸上挂着,他便不再继续说了。
直到辛白筠开口接过话茬儿,对凌暮雨把如今的情形讲了个清楚:
“长宁郡主容氏一族根基深厚,已经拿捏了赫连一族族人为质。”
“你若不想你嫂嫂因为母家族人而被动带着凌氏选择投靠长宁郡主这等乱臣贼子,还请晓以利害,请阿姐秘密来秣陵相见。”
“我有法子救出赫连氏族人,只看你愿不愿意信我,愿不愿意信司默了。”
凌暮雨目光微耸,似一束灯盏里头跃动的光,要越出灯罩似的野心。
可她这野心,偏偏也值得人理解和同情。
凌暮雨怔忡地看着辛白筠和虞司默,试探性的说:“我可还能……陪伴在殿下身边吗?”
辛白筠就知道凌暮雨一定会问这句话的。
她的眉心微动了动,随后像被人用力地抚平了眉间的褶皱似的快速消退了踌躇忧虑的踪迹。
南棠也是心中不是滋味儿,她毕竟是个武婢,虽然心中喜欢虞司默,但无论是辛白筠,还是这个凌暮雨,无论是谁的身份地位,都要比她这奴籍的女子高得多了。
辛白筠握住了南棠颤抖的双手,而后转头看向凌暮雨,轻声地问:“你还想吗?”
凌暮雨虽没说话,但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双含露的水眸中,含情脉脉,意志坚决。
辛白筠踌躇半晌,没说话,看了看虞司默,岂料虞司默也没说话。
辛白筠、虞司默、凌暮雨,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的心里好像都有千言万语,愣是谁都没法子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儿给说清楚。
凌暮雨想留下的,而且她应该留下——这是辛白筠思忖良久后,通过理智厘清的思绪和想出的结论。
虞司默怎么会不知道该留下凌暮雨呢,可他的心,已经说好了,只能给辛白筠的了。
凌暮雨可真像一道关隘。
过不去,得不到。
不过去,又不行。
过去了,心里焦。
但是辛白筠平时可以任性,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已经不能任性了。
虞司默没说话,没否定,意味着他也知道此刻不宜意气用事。
辛白筠便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了。
凌暮雨不是问他们俩,她可还能留下吗?
辛白筠来回答就是了。
“暮雨,只要,你还想,便能的。”
辛白筠唇瓣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双手将凌暮雨的柔荑翻腕一扣,两人如同姐妹花儿似的拉在一起。
她看着她,曼音落地时,竟有千钧之力:
“殿下他朝成事,你是潜邸嫔妃。”
话音才落,辛白筠的右手更加用力地紧握着凌暮雨的左手。
虞司默和南棠皆大吃一惊。
她为什么替他做这样的决定,她替他许诺,以后,给凌暮雨妃嫔的位置吗?
那她呢?
她是要走了吗?
有一瞬间,虞司默竟然忘记了他一开始找辛白筠,便是要让她冒充沈盼夏做太后的。
可是为什么……
他在看到辛白筠方才的神情时,听到她替他许诺给凌暮雨的话时,他骤然就忘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