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洗得净身上的灰尘,却永远洗不净她遭遇的一切噩梦。
“云舒,我好累啊。”
沈盼夏面无表情地靠着墙,云舒在她身前替她给伤口敷药,沈盼夏口中溢出的叹息声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但说出的话,都是心中盈积的无限心酸……
“我终于能看见寺庙的光明了,可是我真的还是觉得好黑好黑啊。”
云舒觉得沈盼夏或许神志不清了,分不清白天黑夜了,便替她又点燃了两支蜡烛。
蜡烛点亮了。
云舒揽着沈盼夏到她怀里:“不黑了,小姐,不黑了,云舒陪着您呢。”
沈盼夏突然看到,眼前刺眼的烛火,在木门缝隙中透进的风中摇曳着。
渐渐眼眶中就被泪雾氤氲了,眼酸,心也酸。
“云舒,我怕黑……”
沈盼夏似乎用表情说出了所有的委屈。
“我想阿域,想我爹……没了他们,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
她还是少女时,每每入了夜,沈府都会为她点起好几盏明亮的灯笼,因为她怕黑。
少年时,虞司默也会带她到宫外去玩耍,会用布包了萤火虫来给她做灯笼照亮,会带着漫天的萤火虫组成星光萦绕着她,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不止一次见证着他们青涩的衷情。
阿爹,阿域……
她这一次,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云舒替沈盼夏擦干身上的泉水,只是听着沈盼夏如今这样说话的模样,云舒也不自觉落着泪,“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沈家想一想,圣上心狠手辣……”
沈盼夏看得出来,云舒眼里充满了对墨司彦种种丑恶龌龊行径的憎恨,当然更多的,还是恐惧。
“我不会的。”沈盼夏用手掌抚摸着云舒的额头,“我不会自戕。”
她心里想着,这一次自戕,那便是白死了,她自然不会这样做。
因为她已经想清楚了,她要和墨司彦同归于尽。
就是今晚。
她要用最后这身残躯,向虞司默报信,让他不要堕入墨司彦这请君入瓮的圈套。
她不会再给墨司彦利用她来伤害虞司默的任何一丝机会了。
但是眼前的云舒是无辜的。
沈盼夏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人再提着灯笼了。
这一处厢房,很空旷。
沈盼夏转看云舒,轻轻地说道:“云舒,你能逃出这祈隆庙吗?”
“奴婢逃不出去。”云舒摇头,哭泣道:“奴婢也不逃,奴婢在这儿,陪着您。”
“云舒,你若有机会,就逃出祈隆庙去,我跑不掉了,也活不了了。”
“但是你可以……可以活着,可以活下去。一旦墨司彦和阿域交起手来,你就躲到太庙殿去,那里有大宛列祖列宗的牌位,会庇护你的。无论是墨司彦还是旁的人,谁也不敢在太庙殿杀人的。”
沈盼夏此刻格外的镇静沉着,她一字一句轻轻地和云舒说这话,眼底却带着教育和命令的不容拒绝,坚定,炽热,还有希冀和嘱托。
这一次,她若见不到阿域了,那云舒,就是她的信鸽儿。
“不,不!”云舒摇的头都快断了,“小姐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宣王回来救小姐的,一定会的。”
沈盼夏轻轻用两只手掌夹住云舒的双手,用手背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痕,缓缓地说着话,像交代着遗嘱,
“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出去,答应我……”
“若有机会得见阿域,请你帮我告诉她,无论是我遭遇了什么,或者是我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无悔,真的无悔,此生无悔。”
“他不必自责,也不必为我报仇,更不必内疚……我虽无悔,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嫁给他。”
云舒机灵,见证了沈盼夏和虞司默的过往,也自然品出了沈盼夏如今下定决心要死在庙里的意味。
但是云舒还是不想她死。
她希望虞司默这个宣王会赶来救她们一起出去的。
云舒故意乐观地笑着:“小姐会平安无事地出去的,奴婢到时候找最好的御医给你治伤,等到宣王殿下登基了,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我等不到了。”沈盼夏闭了闭眼,唇边却是恬静的微笑:“墨司彦怎么把你放进来见我了?”
“皇上说……”云舒擦着泪道:“要小姐打扮的很漂亮……见宣王殿下……”
可不是,墨司彦是要押着沈盼夏去见虞司默的,这样能刺激到虞司默。
都是因为他,他喜欢的人才被折磨到如斯天地。
沈盼夏不会成全墨司彦的歹毒的。
“这墨司彦果然是墨司彦,阴狠恶毒是刻到了骨子里。”沈盼夏不禁失笑,突然看着云舒拿来的干净衣衫,慢慢心里也有了盘算,“也好,我是要打扮打扮。”
打扮好了,才好送走墨司彦那个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