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心中好似簇簇燃烧的火,黯然灭了下去,徒留了居安思危的冷静。
他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宛若细品一局诡谲而有趣的珍珑棋局——
这辛白筠,此刻好像真有点儿当朝太后那味儿了。
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目之中,偏偏眼尾越发上挑了,好似一双凌厉的凤眼,偏还又圆又大,澄明有神。
他笑着拉下她的素手:“白筠,你进步很大,这治理天下,平衡上下,我看你很是上道儿。”
“是吗?”
辛白筠偏头看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偷笑着问虞司默:
“殿下,太后有没有俸禄呢?”
“千石万石,都是你的!”
虞司默觉得这丫头思绪跳脱的可真快,他好不容易正经了,这丫头净把他往歪路上带,不禁抬手抵了抵辛白筠的额头:
“你说你一个世家小姐,怎么这么贪财啊?!”
辛白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朝他翘了翘樱唇:“财可通神,我得通财。”
说起这事,辛白筠眼中宛若星河般璀璨明亮的双眸,就一瞬间黯淡下来。
再开口时,已有悲戚的意味浸润了她的眼和心:
“我阿娘从前愁的事儿,是给我攒嫁妆。”
“攒嫁妆?”
虞司默见辛白筠突然哀伤起来,那模样儿属实让人心生怜爱。
“是啊,阿娘是妾室。”
辛白筠提起往事,惆怅一叹之时,眼底也有些微的泛红,
“其实,我可能也不喜欢安嘉佑,但是他说了,他不要我出嫁妆,所以我才喜欢他的。”
这话说的真惹人怜,似乎有一根细细的绳索在虞司默心中勾了勾,扯了扯。
虞司默皱眉道:“……那你,这叫个什么喜欢呀。”
“当时我觉得,安嘉佑不要嫁妆,证明着不图我家的钱财,所以我才喜欢他。”
辛白筠提起安嘉佑时,倒有些对过去懵懂痴傻的自己告别的意思了,如今她似乎不再被一叶障目,反而英明睿智起来,只是话语间流露出了诸多的无奈,
“但是我也没想到,这厮是不图钱,但他图权——他接触我,就是因为我阿爹是他师傅,阿爹最宠的女儿是我,他要巴结好我阿爹。”
虞司默替她难过,咽了咽口水,却只尴尬地伸臂拢在了辛白筠的发顶。
他是想揽她的香肩的,却突然觉得不合礼义,便把手放在了辛白筠的青丝上,慢慢顺了顺,聊作抚慰。
“这不,阿爹一去了,他就调转枪头巴结我长姐辛拂晓去了。”辛白筠续言道,“我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我阿娘说要给我攒嫁妆,我就想哭。”
“你阿娘……”虞司默顿了顿,又问她:“在府里日子,很不好过吗?”
“虽然阿娘是沈德妃从前的宫人,但多少总不如容沛春和辛拂晓那种靠山是长宁郡主的人的,她不想我出嫁太难看。”
辛白筠话中带着酸楚,但却说尽了天下母亲的心声,
“争强好胜嘛,阿娘自己虽不争,却想为我去争,总是不想自己的女儿比旁人的女儿差太多的。”
虞司默不想让她难过,故作举重若轻地接过话茬儿:“你阿娘这是一生都在为你谋算啊。”
“是啊,所以我才一定不能让她枉死。”辛白筠眼中坚定,“钱财我也不要,我只想来日有了金山银山,都给阿娘烧了去送寒衣和美馔,她在世时为我操劳,她不在世了,我总得为她尽孝。”
“阿筠真是个好孩子。”虞司默又是苦涩地笑了笑,“往后,金山银山,还有嫁妆,都会有的。”
“屁!”辛白筠眼风一立,“都当太后了,哪儿还有嫁妆啊,要嫁妆有什么用,也不能再嫁一回了。”
“我跟你说啊,虞司默,你最好不要惹我,要是惹了我,你可得尽早道歉,给我赔不是。”
不等虞司默说话,辛白筠又对他拿腔拿调地耳提面命起来:
“否则啊,我可就对外宣称沈太后暴毙了,我自己就带着我的金山银山,云游四海去了。”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不惹你,不惹你。”
虞司默哪儿敢乱说,只是突然郑重地对着她认真的双眼,
“方才还是要继续谢谢你,我没想到,你竟也能让人对萧沪母子秘密守口如瓶,这事做的很好,你的反应,比我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