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相微微侧目去,却见廊下的灯笼光影处,只有一片阴翳。
沈丞相猜测,在那灯笼后方不远处,正负手而立站着个人。
必是虞司默。
沈丞相沉声朗道,却是在笑:“宣王殿下算无遗策,如今却躲在暗处——何以不出面相见啊?”
虞司默仍旧躲在暗处不曾出声。
风驰则虎躯一震,闻得来人识出主公身份,忙招手示意死士进攻:“杀。”
虞司默的死士在风驰的号令之下纷纷拔剑相向,伺机而动。
“如此待客,不妥。”沈丞相却阴沉着脸,微微摇头,虬髯包围的灰唇仅轻声吐露了两个字:“列阵。”
令下意达,七八名黑衣人顿时叠落在一起,宛若一道坚固的屏障把沈丞相护在身后。
啷当几声,刀剑相撞,却都只意在刺探,并未有所伤亡。
只是这沈丞相带来的黑衣人委实厉害,仅仅七八个人,就能在顷刻之间击退数十个虞司默手下死士。
如此声响惊了辛白筠院里在井中打水的青梧,忙跑回南风阁向辛白筠报信儿。
虞司默大抵摸清了今夜不速之客的路数,才缓缓负手从廊腰缦回处走出来。
虞司默拊掌道:“秘院龙使果然卓尔不群,武艺精湛。”
原来,这沈丞相带来的七八个黑衣人,正是先帝近身亲军,秘院龙使。
沈丞相见虞司默出面相迎,微微正色,稍舒了一口气。
他却没想到虞司默竟知道这秘院龙使之事,更能在暗处看其护卫路数断定龙使的身份,方怡然拈须大笑:
“宣王殿下窥一斑则知全豹,看来这天下,纵迟早要是你囊中之物了。”
“贵客到访。”虞司默记得那双深沉却慧明的眼,是沈盼夏之父沈丞相,“风驰,还不快退下。”
风驰奉剑作揖,忙遣眼前的数十死士收了刀剑。
“咔——”数十把刀剑齐声回鞘。
虞司默面色不改,淡然吩咐道:“都退下,我与沈丞相二人有要事相商。”
见死士退去,沈丞相适才手掌一挥,遣退秘院龙使,“咻咻”两声,黑衣人们便都跳出墙外。
沈丞相见虞司默摒退左右,忙上前躬身一礼:“老臣恭请宣王殿下金安。”
“丞相大人请起。”虞司默亲自扶起沈丞相,随后引他进入密堂叙话,“舟车劳顿,大人辛苦了。”
虞府的密堂名曰“潜龙勿用”,是虞司默用以自我鞭策警醒的话。
他亲自在密堂烹了热茶,接待沈丞相落座。
在他烹茶之时,青梧也跑回了南风阁向正准备安歇下来的辛白筠汇报。
青梧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神色倥偬:“二小姐,奴婢听院子里,好像虞郎君的人,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辛白筠瞠目结舌,忙踏着布履下地,“什么情况?”
“我才从外头回来,都打完了,没什么伤亡。”南棠适时回了话,安抚了辛白筠的惊诧。
“那也危险,奴婢护送您快走。”青梧又来了代表性的口头禅,作势就要给辛白筠穿衣裳往外走。
“那不行啊,我钱还没挣来呢!”辛白筠不能眼看着自己辛苦了这么多天的创意付之东流,更不想虞司默此刻身陷险境,“我找他去。”
辛白筠要跑,那真是谁也追不上。
密堂里,虞司默却和沈丞相在客套地寒暄着。
“宣王殿下有一批忠肝义胆死士护卫,老臣总算心安。”沈丞相落座后笑道,“盼夏亦会欣慰。”
“随我逃亡多年,总归是让他们草木皆兵。”虞司默自嘲一笑,用文火慢慢煮着茶,“方才拔刀弄剑,是怕有不速之客刺杀于我,让丞相大人受惊了,还望大人宽宥。”
其实虞司默是故意想看看,秘院龙使究竟有何特长能成为先帝亲军,成为最凶猛的一支队伍。
然而确实秘院龙使的战斗力不可小觑,委实是惊人。
虞司默却没有忘记自己找沈丞相前来的目的。
只是在想到沈盼夏时,他喉头一阵哽咽,像是正在被文火加热的蛊,灼热而煎熬。
虞司默哽咽道:“盼夏……太后可安好?”
“若是你觉得盼夏安好,你又何必派死士以凤仙花来向我报信?”沈丞相却是讥诮一笑,觉得虞司默不够坦诚,反唇问道:“我又何须来秣陵来找殿下您呢?”
这一声质问出口,虞司默倒是笑着道:“可丞相大人如今已经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已经猜到了沈太后或许正在险境之中。”
“新帝继位后,一直说太后因追思先帝而抱病不愈。”提起墨司彦那些腌臜之事,沈丞相又急又气,愠怒根本隐藏不住,“说白了,是不想让我看到我女儿的身影。”
虞司默倏尔立眉道:“丞相大人乃太后之父,如何不能前往后宫向太后请安探病去?”
沈丞相苦笑道:“后来我借思女之命进了太后宫里,太后却隔帐不肯相见,我只草草请了安。”
“盼夏不会不见父亲的。”虞司默闻声,也低眉一阵苦笑,“家人,对她而言,最重了。”
是啊,沈盼夏最在意沈氏,最在意沈丞相这个父亲。
沈丞相道:“我自然知道,那不过是新帝派人假扮的盼夏罢了,谁又能比我这个作父亲的,更清楚女儿的脾气秉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