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她惊愕的就是从前言笑晏晏、性情娇俏的赵宝音,如今竟成了疑似抑郁症患者。听宫人们说,赵淑仪和皇上闹翻了脸,轻易不出屋子,也再不爱笑了。余氏一直没见着宝音,就想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往深里想觉得脖子后头冷飕飕地。
她当初和赵宝音还有不少情分,某日瞅了个机会就去宝音处登门拜访。宝音做了淑仪后从启祥宫偏殿丽景殿迁居去了长杨宫,掌主位。长杨宫不是多么华丽的宫室,四周景致平平,不过就挨在启祥宫旁边。宝音在启祥宫里住了那么些年,最后和李纯闹掰了,整日都和静昭仪走得很近。
静昭仪这种宅女是个优秀的倾听者,擅长安慰人。所以赵宝音很感激她,在自己人生最黑暗的时候能做一个好闺蜜。周瑶对宝音也挺好的,不过周瑶这人嘴巴太大,宝音不敢什么都跟她说,平时走动地并不多。
余氏去长杨宫找宝音的时候,宝音正在教导七皇子认字。七皇子李仹比一般孩子都好带,念书不像旁人那样抵触。但李仹也有不少毛病,比如他特别喜欢算数、喜欢研究地图,不到四岁的小小年纪就能背熟全国的州郡。但他的论语就读不好,一个不亦说乎的说字是什么涵义,给他解释半天他不懂。
最让宝音发愁的是这孩子倔强,触了他眉头的话就惨了。宝音常常教育他说做人要互相理解,得饶人处且饶人,李仹不大听得进去。她专门去向贤妃德妃几个讨教过这些问题,人家跟她说小孩都这样,这个毛病那个毛病的,慢慢教呗。再说咱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龙子,就算没本事当个闲散王爷不也挺好的。
宝音想想也是,况且李仹也不差劲啊,就是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针对李仹的早教,没孩子的宜昭媛参与进来了,成为这个项目的主要外援。那还是很多年前,王皇后牵线把当时的宜嫔和赵宝音绑上了,宜嫔后来在赵宝音和淑妃的斗争中提供过微小的帮助(当时几乎没有人帮宝音,都不敢呀),再后来赵宝音有孩子了,她干起了自己的主业——当好七皇子的姨妈。
有宜昭媛在旁用心辅导,“李仹”任务已不成问题。
赵宝音的生活基本没有难题。
余三娘被传话的宫女引着进来了,隔着门帘很小心地道:“淑仪娘娘?淑仪娘娘?”赵宝音听声回过头,一瞧是她,提着裙子就从里间出来笑道:“姐姐竟来这儿看我了?”
时隔四年,余三娘再次见到宝音,神色都惊了一惊。如今已二十一岁的赵宝音,和从前年小时候的模样实在差得太远了——并不是得了抑郁症满脸憔悴瘦骨伶仃的可怜相,实际上此时的赵宝音根本没啥病态。她只是长大了,从十几岁的小丫头成为七皇子之母,妥妥一个妙龄少妇。
原来婴儿肥的圆脸变成了鸭蛋脸,身材拔高了几公分,那一团稚嫩的孩子气早没了。如今一张脸白皙秀丽,身段玲珑有致,打眼一瞧就是个安享荣华、且美貌动人的二品娘娘。
赵宝音已经把日子过得挺好的了,除了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就会揪着疼,平日不苟言笑外,一切都很好。
“听说你回来了,我还想着隔几日去瞧你来着。”宝音将余三娘请到了后殿待客的绿芜居。
余三娘看宝音不是想象中的狼狈相,就识趣地不提敏感事件。她捏着瓜子唠嗑,说起这几年在武夷山伺候太后的时光。武夷山风景秀美,她得了空就在行宫的林子里头摘蘑菇挖番薯,倒不是特别难过。太后在昭王死后脾气比较古怪,有时候打骂宫女出气,她从小皮糙肉厚地长大也没觉着忍受不了。
“你胆子真大啊,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也敢……”宝音十分感慨地道:“敢传信给皇上。”
“没那么难,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太多了,那么多人,想钻空子还是容易的。”余三娘笑一笑。
她现在觉得自己沾了个天大的便宜,一个庶民,还是罪女,只不过干了几年宫女就能捞到一个婕妤。简直赚翻了。她回宫的第一天皇帝就下旨赦免了她父亲的罪,后来贵妃按着礼法,追封她父亲为武昌侯,封她母亲为五品诰命——嫔妃的爹妈都能得到这些名头。
七皇子李仹上来给余婕妤请安。余婕妤摸摸七皇子后脑勺的小头发跟,笑道:“这孩子和我弟弟小时候很像……哎,我弟弟就是个莽夫,这可比不得。”
“你要是喜欢孩子的话,自己生一个吧。”赵宝音道:“听说皇上待你很好,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吧?咱们宫里的女人,有没有孩子是天差地别的,有了孩子,晚年还能出宫去王府里住着,做个老太君儿孙满堂,多舒坦啊。你要是在长秋宫那个寡妇院里念佛,那可无聊死了。”
余氏嘻嘻笑着:“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