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一声巨响划破清晨的宁静。
面包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向桥边,冲破桥栏直坠湖面。
黑色的轿车也翻了出去,连滚几圈后车顶向下,就落在离任真不到二百米的距离。
任真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意外,脑袋里一片空白,动也动不了,就站在原地,傻傻的不知所措。
仿佛正在做着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离得近的居民听见巨响,都纷纷赶了过来。大人们奔跑着,喊叫着。
任真就好像置身于平行的另一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关注到她。
“救人!快救人!”男人们嘶喊着。
大家很快分成了两波,水性好的赶紧跑下桥跳进湖里,剩下的人,全都围在黑色轿车旁,试图将车子翻过来。
“拉出来!后座的人先拉出来!有个小孩!!”
吕丛已经没了意识,吕母将儿子牢牢抱在怀里,听见有人过来,憋足了最后一口气和外面的人配合着,将儿子推了出去。
“救我的儿子…”她声音微弱,恳求着。
黑色轿车漏油严重,噼里啪啦的燃起了小火星。
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句:“不好!这车要爆了,大家快撤远!”
一个男人抱着吕丛,听见喊声后快速的向一边跑去。转身一瞬,吕丛怀里的玻璃罐滑落下来,啪地一声碎了一地,满地彩色的糖果像极了绽放的小野花。
刚跑没多远,黑色轿车的车身突然窜起火光,大家慌张四散,地上的糖果被奔跑的脚步踩碎,凄凉又无助。
短短几秒,大火迅速蔓延整个车体。
眼看黑色的轿车马上就要爆炸,任真猛吸了一口气如梦初醒般的尖叫起来。
下一秒,轰隆声响彻天际,任真眼前一黑,被人抱着扑倒在地。
空中弥漫起滚滚浓烟,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抱着她的人将她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怀里。
“任真。”江河的身上落满灰尘,两只胳膊将她紧紧搂着,他不断喊她的名字,怀里的人却连呼吸都是静默的。
渐渐的,任真没了意识。
等她醒来,已经是四天以后,一切都变了。
温柔的父母已经躺进了冰凉的坟墓,吕丛的爸妈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至于吕丛,也已经被大伯父一家接回了c市。
爷爷也因为巨大的打击住进了医院。
……
江好抱着她哭了一场又一场,她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连眼泪也没有,睁着眼的植物人一般。
江富国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如雷鸣一般刺破耳膜,任真仍像置身于噩梦,此时的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周遭的黑暗慢慢的将自己吞噬。
为了方便照顾任家的孤老幼小,江富国强行将他们带去了悦欣园,江河每天寸步不离任真,帮她梳洗,照顾着她的起居。
晚上,他就睡在她的身旁,一刻不停的跟她讲话,直到她闭上眼睛睡去。
半夜,任真经常会惊醒,江河就搂着她在怀里,用尽力气抱住她,哭着说:“别怕,哥在!”
任真就此从全镇人口中的幸运儿,变成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一周后,吕丛的大伯父吕大鹏和大伯母何佳人带着许多钱出现在悦欣园。
因为是吕家的车子失灵才导致了这场意外,所以他们想给任家一些钱作为补偿,却被任真的爷爷拒绝了。
老人说坚决不会接受用自己儿子儿媳的命换来的钱,他能养活任真。
江富国可怜这一老一小,一再劝任真爷爷就带着任真住在悦欣园,反正他们也是孤寡老小,以后就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好了。
任真爷爷一开始并没有拒绝。
直到数周后,任真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能自己下地活动了。爷爷便在某个黎明时分,简单的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后就带着她悄悄的离开了悦欣园,离开了古镇。
从那以后,任真便再也没有回过那个美得不真实的地方,即便她经常会想念,想念那里的房子,那里的人,想念江河。
都不可以回去。
因为那里是爷爷内心最痛的地方,她不能碰。
她还很想念一个人。
吕家来送钱那一次,吕大鹏说吕丛的情况非常不好,仍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医生说能不能挺过来就靠他自己了。
任真不敢胡思乱想,在每个惊醒的夜晚,吕丛还活着,便是她唯一的安慰。
爷爷带着她去了一个小县城,那里是爷爷曾经短暂生活过的地方,爷孙俩在那里开启了新的生活。
为了不让任真放弃唱京剧,爷爷打了两份工来供她继续唱戏。
直到爷爷去世前仍嘱咐她,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管未来她选择做什么,都不能放弃梦想。
如今,爷爷也离开了,她回来了,可这里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她答应过爷爷,一定会好好的生活下去,即使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她从那个可怜的人,变成了孤独又可怜的人。
夕阳西斜,天边一片金灿灿的,暖橙色的光照在任真的身上,她渐渐有了动静,许久,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眼角湿漉漉的,她擦了擦。
还是有点晕,但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任真再次站起身,走去悦欣园的门口,盯着那把落满灰尘的大锁,闭了闭眼。
未来与她而言一片迷茫,但她还是要选择继续走下去。
半晌,任真默默退后几步转身上了长桥,也许,这便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走过这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