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小瞧纪姑娘了。

只是这惭愧也只是一闪而过。

纪姑娘说的对。

办正事要紧，既然她提出要拟一份契书，那便照着办吧，他就最大限度地提供帮助。

齐顺抬起眼眸，对纪婉清抱了个拳：“那就有劳纪姑娘了。”

“没什么劳不劳的，都是应该做的。”纪婉清依旧是淡定从容，含着微笑。

她上前几步，不知对郑巧秀耳语了什么，随后便走到木梯边上，对齐顺两兄弟招了招手：

“大齐哥，小齐哥，咱们上二楼办公间细谈，别在这底下站着了，正好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二人随着纪婉清，一同进了二楼的办公间。

“二位请坐。”

小小的办公间，并不大。

靠墙最里头放了一个书架，紧挨着书架便是一张木桌和一把竹椅。

桌上似乎是放着纸、笔。

为什么说是似乎？

因为齐顺也不大确定，那插在竹筒上的白色长羽毛，究竟是不是笔呢？

可除了那根长羽毛之外，他并没有瞧见其他可以用来写字的东西了。

除此之外，便是他们身下坐着的两把竹椅子，以及面前的一张小矮桌了。

打量房间的功夫，纪婉清已经点上了小炭炉，从外头接了一壶水，放在炭炉上烧起来了。

接着，她又从隔壁间拿了一把椅子过来，顺势坐到了齐顺两兄弟旁边。

从口袋里拿出，早上齐顺递给自己的那张蔬菜订单。

“大齐哥，小齐哥，咱们先来大致拟定一个价格吧。村里能供应大量应季蔬菜，也可以提供少部分的反季蔬菜，至于有哪些反季蔬菜，刚才我们在一楼的时候，都已经看到过了。”

“至于价格，就依照集市价格，再往下压三成，一来是感恩千户大人对咱们村子的信任，二来，眼下北边战乱还未平息，若是战火继续向南地蔓延，到时候，咱们这儿的老百姓还都得仰仗各位军爷庇护……”

“位卑不敢忘国，咱们也只想挣个辛苦钱。”

齐顺张了张嘴。

原本他想告诉纪姑娘，该是多少银钱，就是多少。

百姓们种点地也不容易，到时候就算千户大人对此不满，他们兄弟二人也可以在边上说几句好话，一点菜钱，他们还是出得起的。

可听到纪姑娘嘴里说出的那一句“位卑不敢忘国”……

齐顺就突然觉着。

他心中好似有一块软乎乎的地方，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

胸腔中瞬间涌动起一股奔腾的暖意。

他们兄弟二人原先也是北地人啊。

爹娘，叔伯兄弟，还有奶奶婶娘他们，死在蛮/子刀下的，饿死的，淹死的，摔死的，还有失散不知所踪的……

原先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也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他们到了渡口，别说身上还有银钱，就是连一粒黍米都找不出来了。

为了一口饱饭，他们才豁出命去参了军。

一路坎坎坷坷，颠沛流离的，又到了这地方。

侥幸留了两条性命。

本想着，若是能跟着千户大人，一辈子驻扎在这地方也不错。

可自己忘了。

北边战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那些杀了他们的亲人，烧了他们的房屋的异族侵犯者，依旧在不分昼夜的烧杀抢掠啊！

齐顺的喉咙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婉清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着。

过了片刻，直到身后的敲门声响起。

齐顺的意识才从回忆中，被拉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