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什么。”

车外忽然一阵马蹄声跟了上来，而后在马车稍前些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卫辞侧过头从帘子的缝隙看过去——只见沈沉璧背挺得笔直，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显得身形更加修长，让卫辞一下子想起了刚遇见他的时候，那个斗场二十八号的痕迹似乎一点点在消失，这样的他，仿佛再也不会又那样狼狈的时候了。

君远昭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便看到了那抹打眼极了的身影。他看着卫辞的脸沉思了片刻，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冷却，见她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又重新带着点自己平时惯有的笑意开口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前些日子众人传的，你从斗场买的奴隶吗？”

他的声音将卫辞的注意力从沈沉璧身上拉了开，卫辞对这个问题并不避讳，坦然点头道：“当初是在斗场遇到他，没想到殿下也有所耳闻，不过他现在并不是奴隶，只是在我身边做些事罢了。”

“原来如此，我们阿辞还真是善良单纯，换做旁人恐怕不会这样做。”君远昭垂眸咬了一口芙蓉糕，他像是忘记了片刻前李望轩和曼晴的求饶，还能夸她单纯善良。

卫辞听着也觉得有些好笑，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顺便掩去了那一丝笑意，正色道：“殿下谬赞，我自知并非至纯至善之人，当时买下他……也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而已。”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当初在斗场里沈沉璧的那个眼神，看得出来，他很想活下来，和她一样，卫辞对斗场的训练模式有所了解，那样血腥暴力的地方，往往会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所有信念，连一个活下去的意义都找不到。当时沈沉璧虽已如濒死的困兽一般，却仍有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和她相似的地方，于是叫停了比赛，有了现在。

君远昭没有说话，只沉默的吃完了那块糕点，“他现在叫什么？”他声音微哑着说。

“沉璧，沈沉璧。”

“你给取的？倒是不错的名字。”

“随便取的，多谢殿下夸赞。”卫辞垂着头看脚下的纹饰。

君远昭点点头，随口聊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方才在万象阁，我去那边看东西后，你去哪里了？怎么就出去了，叫个小厮来带话。”他在衣袖中摸索出一个东西，“这个还给你。”是卫辞让程绍带话用的玉牌。

卫辞先是接过玉牌挂在了腰侧，而后道：“没有去哪儿，就是去了走道那边看花，结果不太认识路，从一个楼梯那里一走就走到一楼后门去了。想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又有一点想去喝壶茶，索性随便喊了个人传话，我便去了酒楼等殿下。”

“刚才在酒楼我以为你会一直追究下去。”

卫辞反问：“殿下希望我追究下去吗？”

“……”君远昭一时间被哽了一瞬，但立马又说道：“不论追究与不追究，阿辞你的决定，我都尊重，并且会尽我所能支持你。”

卫辞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只回答道：“我不想因为这件小事给父亲带去不必要的烦恼。”

尽管李家权势不如卫氏，可李必先若是怀恨在心，联合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在皇帝面前散布谣言，引来猜忌，最是麻烦。卫氏如今荣宠万千，地位崇高，可树大招风，背地里多少人对她父亲的位置虎视眈眈，一个户部侍郎李必先容易除去，可假使皇帝心里对卫临渊一族有了顾忌，又要这样打消呢……帝王心思，最是难以掌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至于李望轩的账，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讨回来。

“卫相为我朝操劳无数，着实辛苦，朝中大事都得仰仗卫相，这些小事，确实不宜拿去打扰，还是阿辞思虑周全，进退有度。”君远昭又夸道。

卫辞忽地觉得手中的点心也没那么好吃了，于是稍稍拉开一些车窗上的帘子，只看沈沉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后面些来，正好和她并行。

她便顺手将那包点心一起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