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坚突然觉得林兰兰好可怜。
他一直以为最可怜的人是他,就像生产队的驴一样,从天亮到天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关键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要上交。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主动请同事吃过一顿饭。
因为囊中羞涩,他怕自己买不起单,只会更社死。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常将这种窘迫带来的自卑,归罪于林兰兰。
在他眼里,这个女人就像是吞金兽。
吞掉他辛苦赚来的每一分钱,还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好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你穷,你自卑,你窘迫,那是他妈你自己没本事呀!
一个女人愿意跟着你过苦日子,她有什么错?
“志坚,你说句话呀!”
见儿子好半天不吭声,老头儿用脚轻踢了他一下:“林兰兰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感冒而已,你妈也是感冒,用得着住院吗?”
孙志坚回神,讷讷道:“爸妈,要不,我还是送你们去疗养院吧。”
“你什么意思?”
老头儿怒道:“你这是铁了心的要将我们扫地出门吗?”
老太太也急道:“志坚,你不能这样呀!妈身子不争气,只生了你一个,我们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呀!”
“我没说不管你们。”孙志坚推了推眼镜,沉重道:“恰恰相反,我就是想要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老两口对视一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孙志坚双手掌心在膝盖上擦了擦,低头又说道:“正因为你们只生了我,从小到大都将我照顾的太好。和林兰兰结婚后,她接了你们的班,也将我照顾的很好……你们看,我现在什么也不会,煮个面都煮不好,如果有一天,没有你们,没有林兰兰,也没有外卖和餐馆的话,我估计我会饿死。”
“我不知道水电费物业费在哪里交,不知道你们吃的什么药,该去哪里买。不知道两个孩子穿多大的衣服……就算请假陪你们去医院复查,我也就是个司机,医院里那套流程,我至今弄不懂。”
“爸妈,其实我就是个三十多岁的巨婴。关键是我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你们所有人对我好,我都觉得理所当然。我甚至从没拿林兰兰当妻子来看,我觉得她就是咱们家的一个免费保姆。”
孙志坚说着,双手抱头,用力搓了搓头发,颓然道:“如果我有姐姐或者妹妹,她们嫁给像我这样的男人,我就是打断她们的腿,也要把她们带回家……”
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生活总一天会将她们彻底压垮。
就像林兰兰那样。
孙志坚也并非是突然醒悟,自己是个巨婴他早就知道,并乐在其中。
谁不想活得懒惰又安逸呢?
更不是良知发现,他要有良知的话,又怎会心安理得?
他就是在水泥管里看到林兰兰的那一刻,怕了。
怕自己成为害死林兰兰的罪魁祸首,怕以后在两个儿子眼里只看得到仇视。
然而,孙志坚的一番自我剖析,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老两口难以理解。
老头儿吼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你们是夫妻,男主外女主内,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也说:“是呀志坚,女人照顾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儿女,料理家务,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是兰兰她有什么怨言吗?可不应该呀,她又没工作,不做这些她想做什么?难不成要我们来伺候她?”
孙志坚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他道:“兰兰要和我离婚了,以后,只有我管你们。”
说完,他起身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