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强弱,定胜负,才是战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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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赫仁铁力打听贺翎营中消息更见频繁。
斥候进出,各种查探到的消息,渐渐让谜团之中的情势变得明朗起来。
“报,贺翎总营正在从云阳和武洲调兵、调粮草。”
“报,贺翎总营中有一些暗卫出入,在附近城镇采办了许多物件,大到床柜家具,小到胭脂水粉,尽是最高档次的。”
“报,贺翎总营的暗卫在城镇上买断了一家酒楼。”
赫仁铁力有些不解:“等等,买断酒楼?”
斥候回道:“是。她们将酒楼的厨师、采买、账房,尽接到营中去了。给酒楼赔付了一大笔,买断了她们一个月的生意。现在酒楼已经关张。采买来回军营和镇上拉货,其余人等,入了营就不见出来。营中之人十分阔气,在买断的钱财之外,日常进货所有钱款也不用酒楼的成本,尽都往营里报账。”
虽然听起来像是闲磕牙,但赫仁铁力起了意,便将这事仔细想了一遭,这才放下心中那块大石头。
好啊!
不枉这细密探查,果然是营中空虚!
从这份迹象看来,先前的故布迷阵,无非是拖延战意。
陈淑予已殁。
这下,贺翎营中群龙无首,便要找个足够分量的人来决断。
讣告从京中传到边关,这个人亦是从京城富贵之乡来。她使得起大量暗卫,手上握着如此丰厚的钱财,少不得是个皇族成员。于是打起朱雀王旗,并算不得越制。
但她实在忍受不了困苦的边关生活,吃不好住不好,于是采买家具和用品,又雇了一整座酒楼,只为她一个人的舒适,却连消息都捂不住,足见其并无统御之能,不会做事。又及,对待平民如此硬气,见了敌方囤兵,却吓得惊慌失措,只懂写信,不懂应战,全然是个胆小如鼠的纨绔女子。
想必是贺翎皇室眼见得战事结束,和谈顺利,便只派了个草包大小姐来走一次过场,分一点军功,却不想祥麟另有打算。
想及此处,赫仁铁力嘴角上扬:“传令下去,明早升帐,全体集合!”
想来打仗用兵,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岂有不要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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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翎北疆大营之中,方钊和方镇带来的手下分作两拨,一拨专照顾火铳,一拨专照顾火炮。雁家兵械营从旁帮忙,也上手了火器的图纸研究一番,学得热火朝天。
这些人员各司其职,忙在一处,是营中最保密的一支队伍,也是备受期待的一支队伍。
人人都盼着她们一鸣惊人。
在这盼望之中,铁将军上城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这沉重的大炮筒,按照沙鸥郡的讲究,需得以大红风帆布兜住,固定在扁担搭起的架子上,由八个壮健兵士前后挑起,送上城楼。这红布不能当时就揭,需得设下香案来,祷告朱雀神护佑,掷筊以定吉凶。
三炷香,上达天听。
接连三掷。得其一次阳筊,两次圣筊。
看来,此遭虽不是风平浪静,但也算得上是小吉之兆。
大概朱雀神虽生思虑,却最终决意庇佑。
方镇的脸上,这才现出了些微喜悦的神色。
方钊却满不在乎,私下向公孙容耳语:“以前还有过三次阴筊的时候呢。新船上全是新炮,急着下海,于是过三天再问。”
公孙容轻声反问:“那时如何?”
方钊小声道:“又是三次阴筊。两卜皆是大凶,前所未有。”
这下,不止公孙容,连郭皓几人也好奇起来:“那怎么好?”
方钊道:“我们家老二,当时脸就沉了,提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来,紫冠,金睛,赤羽,青翼,绿尾,壮得像只小孔雀,两只爪子上已经生了五根趾头。好家伙,眼也不眨,一刀把鸡头剁了,道:‘便用这个敬你!’将鸡血在供品上淋了一遍,整个香案全是腥气。”
在场众人看方镇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贺翎风俗认为,五色五趾的雄健彩鸡,乃是朱雀神于凡世的爱侣。方镇这出“先礼后兵”着实凶悍,公然以凶制凶来提军心,强硬的作风和文秀的外表完全不符。
伊籍不禁问道:“那,之后再掷过了么?”
方钊道:“之后再掷,三次圣筊。船载了新炮入海,当天便逢战一场。到了黄昏,一片海浪尽是赤红的。废了几门炮,船头撞角整个都歪掉了,但终是拖着敌船残骸,拉着俘虏,凯旋入港。”
众将赞叹。
方镇听得大姐转述,面上也不兴奋,只淡淡道:“我命星在昴宿。管它什么神鸡,自然斩得。恰让朱雀神续个弦,换换口味。”
陈流霜在旁,心中暗许,点了点头。
所谓天欺人,人不可欺心。事情到了非做不可的时候,也必须有些魄力。
军中之人,最讲个“彩”,但军心大过天。主将怒斩彩鸡,直接叫板朱雀神,能洗刷掉凶兆带来的恐慌。再者,这主将连天命都不信,连朱雀神的相好都敢斩,若将士们逢战不能奋勇,下场当如彩鸡。此番做为,怎不令三军争先?
三炷香尽,红布掀开。
两门黑沉沉的玄铁大炮,微微翘着黑洞洞的炮口,直对西北。像是方家人那对标志性的、黑沉沉的眼珠,盯紧了祥麟人的来处。
贺翎将军们,也随着铁将军,微微昂起头,面带自信的微笑。
这次,管叫祥麟军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