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者心急如焚,不明所以者各自惶惶。
一道霹雳划过天际,在云层中耀出刺眼的白光,扎透了层层乌云。炸裂的巨响声后,这天空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大雨倾盆。
天极殿上,陈淑予在混沌之中未及判断,将悦王和玉昌郡主妻夫两个连同均懿一起堵在里面。
自从进入朱雀郡以来,她已经全然陷入心智不明的漩涡。医师已经无法为她诊疗,暴戾燃成了怒火,将她的心烧了个干净。
她本应在北疆对敌,是因为谁,因为谁,把她带离战场!
她要找那罔顾军法、通敌叛国的雁骓,亲手抹杀!
谁挡她的路,谁就是同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天极殿中的变数,竟系在被无意中堵进来的玉昌郡主之身。
陈逸飞虽然不知幕后秘辛,但他毕竟曾在前线,见过这位皇姨对雁骓穷追猛打的作为。凭他自己的判断,竟以险致胜,逆着陈淑予的暴怒,指责她掌控不了昭烈将军便行杀害。
陈淑予被分散精力,对答之间,渐渐迷失。
恰在此时,陈逸飞道出身份:“我是善王三子,玉昌郡主。”
善王,陈流霜!
连日以来的浑浑之境,被这个名字忽然打破,心中一丝清明升起。
对,没错,陈流霜。
这是她最后一丝放不下的事,是陷入这场混沌深处之前,做出的最后一道安排。
“是她……?”
莫非流霜已经入了这场她精心设计的局,并开始了施为?
陈逸飞不解她的深意,答道:“皇姨,我的立场,和我母亲没有关系。我知道昔年您和我母亲的一些事,对您,我有我自己的判定。”
即便他见到的都是威严的、暴戾的陈淑予,但在他心中,她能守卫平治年间的江山安稳三十年,足以令人尊敬和信任。
陈淑予并未感到失望。
她只是想起,往昔少年时节,陈流霜往往也是逆着她的脾气,这样毫不相让地“揭发真相”。
尽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错处,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反驳,要斗气,要把每一次朝议都搅成一锅粥。
天不留人啊,流霜。
虽然你仍然亦友亦敌,但我再不能如往昔,牵制你,管束你,阻碍你。
你会发现,这场最后的安排,是我积攒许久的促狭心思,迟来多年的刻意刁难。
不知道如今的你,还有没有年轻时的血性?
流霜,若我离开前,能亲眼看看你生气的模样……
陈淑予嘴角含笑,并不对她方才造成的混乱进行交代,拨了拨披风,正了正头盔,便径直走出了天极殿。
铁衣宫卫待要合围,不料均懿嘱咐:“除警戒,备车马,将皇姨好生送回府邸。”只能从命。
陈淑予尚未走完长长的台阶,四面八方压过来的黑暗,终化作最后的魔爪,将贺翎的主心骨攫入了深渊。
长久的疼痛,在这一刻忽然全都远去了。而她被一种没顶的无力感浸没,感觉不到脊梁的存在,无法调动一根手指。
挺拔的身姿,平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倾倒。
玉山崩塌,委顿在地。
随即,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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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里,贵人齐聚。
太上皇半云,太后公孙呈,太贵君权慧忱,太御君贺明轩,翎皇均懿,皇后公孙裕杰,才贵君权灵竹,德贵君方琦,勇贵君公孙苑杰,悦王陈雪瑶,玉昌郡主陈逸飞,靖海将军方耀,将一个寝殿填得满满当当。严肃的面孔,探究的眼神,尽落在雁骓之身。
雁骓便讲述了北疆的现状,交代了陈淑予从初时发病到如今病入膏肓的一系列变化,描述平实,却尽是她亲身经历的回忆。一直说到如今,满脸掩不住痛楚之色。
她方才进宫时,陈淑予在后气势汹汹,她还想着,元帅这么一路紧追不辍,说不定是身子有了起色。
没想到,这种精神抖擞,竟是回光返照之相。
均懿方才被堵天极殿,皇威大打折扣,此时听说,率先拂袖怒道:“若是因病,就该早些上报,这不是闹到今天出乱子的理由!”
云皇看了一眼方耀,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认真的责怪:“靖海,如今证明了,并非是我草木皆兵,你就莫再坚持了。”
方耀点了点头,应道:“是臣过于优柔,险些延误战机。臣立时就向沙鸥郡通报战情,并将铁将军姊妹调往北疆。
“只是,海防关口上还离不得她们。臣提议,且调两名赴北,其余仍然留守沙鸥郡和鹈鹕郡。请太上皇定夺。”
殿内大多数人的眼光带着疑惑,望着方耀,却不好意思问。
铁将军是谁?
什么时候崛起的新晋将门?
听这名声虽然勇武,可区区两将,临时从海防上调到北疆前线,人生地不熟的,想要一举改变战局,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云皇究竟做什么打算?竟也肯如此冒险吗?
云皇沉吟得一晌,点头首肯:“要两个正当年的。”
“是。”
方耀匆匆走了,只把满殿的疑问都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