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九五至尊的,孤零零的你。
那时,你就知道他们原先的喜悦是什么了。
“眼昏耳聩的老东西,你终于不行了。”
“我这样一天一天等着你衰落,直等到如今。”
“现在,可以动手了。”
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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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觐见,不过都是些虚话。到了二月初五,高昶又在天极殿,接待陈雪瑶一行。
眼看那年轻女子依然衣着艳丽,姿容持重,高昶却收起了从前小觑之心。
贺翎新皇的亲信,不一般啊。
来天极殿前,高昶刚用了碗热乎乎的参汤。现在才过得多少时分,他在这环佩叮当声中,刚看出以下克上的时代便在眼前,体内就一阵阵往上泛着凉气。很快,当他看着悦王走向阶前,笑盈盈地行过礼,只觉得寒意已经浸透了他。
“大概是被这群浪**小子气的。”他想。
可恨啊,他的儿子们!
生来即为龙子天骄,如今痴长这十几二十年,却越发不成器!
作为君,作为父,他从来一碗水端得很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给予和掠夺的分量,控制在一个平衡的范围。让他们永远在他画的圈子里行动,要全心依靠他,才有万千荣宠矜贵,却总有求之不得,以免太过满足失了坚忍。
本以为这是他们办差和成长的动力,但怎么就养出了这群目无尊长、惫懒疏松的不肖子?
没从贺翎使团得利,竟然还反目成仇,胆敢绕过他,去煽动京城舆论!
竟拿着对付祥麟后宅、后宫和外戚的手段,去对付贺翎的嫡系亲王!
无知小子!
鼠目寸光!
这几日一旦静下来,他心中尽是这话。
只有这天极殿内最顶上垂目的玄龙神知道,他得知此事有多担心!
他的太子,拿在别人手上。眼看陈雪瑶听了谣言,便不慌不忙地交割了其他事务,唯独剩下“清点俘虏”,她不做了。
高昶自然知道其意。急召了这群不肖子和惫懒朝臣入宫,催着,骂着,叫他们务必严谨应对贺翎来使,不要延误两国往来,否则以谋逆论处,才终使这些舆论渐渐平息。陈雪瑶一下就“做完了”事,再度觐见,再不多加遮掩,提出“归还重要人质”了。
陈雪瑶虽站得远,但在这座上老人的眼神里,她已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公布谜面的时刻终于来了。
请麟皇猜一猜谜底吧。
“我今日来朝,便送还贵国主将,以示我方诚心。”
朗朗嗓音在殿内响起,高昶心中忽而有股不安。
主将,主帅,一字之差。
是偶然的疏忽,还是刻意的区分?
没等他细想,殿外一人,身着皮甲,缓步而沉稳地走了进来。
高昶几乎无法呼吸,似乎有人掐了他的喉咙,把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抓着龙椅的扶手,几乎生生拗断它。
但,不对啊。
这身影,不对啊!
朝臣惊讶之中,军报中呈为“失踪”,在祥麟人心目中早已战死疆场的铁阳王世子高致远,三跪九叩,自报身份。
“怎么是你……”
“我……我皇儿呢?”
高昶于凄切担忧之中,强自稳住。高致远的依赖和惶恐很是充足,虽满足了他一点权欲,终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忽然,他心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
贺翎是故意为之!
故意以主帅的名义,意在让他以为送归的俘虏是高翔宇,被牵着意图一步步配合到今天。但他竟然糊涂了,淡忘了,南征军帅印虽在高翔宇之手,但其名义上的主帅,就是高致远!
贺翎故意当面讲高致远是“主将”,就是提醒他,她们已经知道了幕后的真相,已经相当了解,如何让他着急,如何让他在乎,如何让他愤怒和慌张!
这场出使的幕后之人,并不是贺翎!
而是他千万期盼,刚才怀着寸草春晖之情,真心实意为其担忧的太子!
却不想……
未及想完,天旋地转。
高昶一口气提不起来,身子随着就软了下去。
耳听得旁边各色惊呼“皇上”,高昶心中只觉得恼怒。
朕还清醒得很!
谁,谁去把那狼子野心的畜生揪出来!
他在看着朕呢!就在这贺翎使团里某处藏着,看着朕呢!
不孝子!不孝子!
他对朕的不满,竟到了这个地步!算计得朕好苦!
朕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不会!
但在外人看来,皇上双目紧闭,沉沉地歪在辇上,已经昏迷得深了。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地抬着,一路晃回养心殿,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这一路走来,朝堂上下,宫苑内外,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同一句话。
皇上,真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