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宇听赫仁铁力此说,才知先前错判。
他原以为,赫仁铁力只是将雁骓当成了符号,才定立目标,却没曾想,这老家伙在他目之不及处已经对雁骓发难过。更不惜全军出击,也要擒住雁骓,只是为了牵制他,羞辱他。
看赫仁铁力对雁骓的相貌身材已有评判,少不得是亲眼见过,才能如此笃定。
莫非雁骓已陷入祥麟军之手?
赫仁铁力话中意味并不是虚言。对营中这些粗糙的兵汉子来说,女人只是玩物,还不如牲口贵重。高翔宇少参战,且治军很严,从未亲眼见到过女战俘落入祥麟军营。却也听说过几档子旧事,觉得当事人实在凄惨,引动他恻隐之心。
可如果,只是如果,如果雁骓落入了这样的境地,身不由己之时,又有哪位将领会有此恻隐,又有谁能伸出手来相帮?
没有人……
他手下那些将领,或许有这个可能。
但他拨给赫仁铁力的,都是铁血的杀星,视人命如草芥的凶神。
这是他给自己埋下的绊脚石,他只能在这里摔倒,别无选择。
雁骓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不受他控制地回响着。
“铁阳郡王旧事在前,我不愿重蹈覆辙。”
“若是恶意,我赌不起。”
他一向知道,铁阳王妃的事,是雁骓心中一道愈合不了的旧伤痕。时时想起,时时警惕。
他也曾在心中偷偷觉得,果然每个女子都有需要被保护的一面。她也有惧怕的事情,真是意外的可爱。
可现在,他才切身感觉到了此事的恐怖之处,明白了雁骓的心情。
他在心中不停地产生疑问,不停在推断,雁骓现在人在何处,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可曾受伤,可曾……
他甚至不敢想下去。
全身发颤,几次咬紧牙关忍下。
赫仁铁力将他外露的脆弱落入眼中,笑得更开怀了。
祥麟男子,没有一个能忍这般屈辱的,何况他太子之尊?
但高翔宇想到的不是这些。
他的绝望和愤怒,不止为雁骓个人的处境,也是为大局考虑着。
赫仁铁力这自负的老匹夫,他可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雁骓不是个祥麟女子,不是太子的附属,而是一位声名在外的贺翎武将。
凭她在贺翎军中的声望,可想而知,若是她真的落入赫仁铁力之手,受了侮辱,赫仁铁力必会借此事宣扬,贺翎军心必会受到惨痛的**。
到那时,少不得引动贺翎上下的血性,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以万民的滔天愤怒反馈给祥麟。
两国再不可能迎来和谈。必须是血与铁的对决,必须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到最后,一国覆灭,华夏疮痍。
难道这就是曾经繁盛的大周最后的下场吗?
难道他二人总是找不到时机去推动止戈罢武之事,便是因为,大周就是这样的气数?或者是,大周不值得被拯救?
恰在此时,一个斥候跑了过来:“报——”
赫仁铁力又笑了。
看这轻装的服色,他知道,这是玉带山的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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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之前,玉带山中。
几队雁家军人马,正被祥麟军围困在一隅。
虽然周围有几层迷阵,祥麟军进不来,可他们守住了周围出阵口,雁家军倒也出不去。
雁家姐妹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们本是将祥麟军往不同的迷阵中引,但祥麟军似乎也懂得迷阵之法,水平和她们不相上下,利用他们人多战力强,反把雁家军的小队往一起驱赶着。
虽然她们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在此处困了一天后,便看到雁骓独自到来,带来了其她姐妹的消息,抚慰了大家一番。
军心这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只有雁琪,在看到雁骓的时候就板了脸。待雁骓部署完了,就走上前几步:“将军,借一步说话。”
雁骓稍一点头,和她转到背风处。
雁琪心里难受,皱着眉,低了头,按着刀,问:“将军……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
像她们私下猜测的那样,忠肃公交给了雁家军一个不可能翻身的任务。
名为诱敌,实则将敌人的注意引到山中,再从外包抄,一起杀灭?
雁骓轻声一笑,抬手在她肩上揉了一把:“胡思乱想什么?”
雁琪没防备,扭了下身子,又怔怔地站在原地。
雁骓抿了下嘴唇,低声道:“我只和你交这个底,你可替我瞒住。”
见雁琪点了头,才继续道:“对方的目标,只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现今满山游走,引他们放松警戒,你们便寻机会脱出去。”
雁琪虽有不解,但只能跟着点头。
雁骓叮嘱:“你可替我压住了她们,千万不要求援。觉得突围费力,就算待在原地等祥麟退了才走,也无所谓。但若突围出去了,就不要再去管其她小队,只带人归营即可。”
雁琪问:“为什么?”
雁骓面色沉重,道:“若出动援兵,必要按我们指的路走。原本祥麟军并未发现我们的阵眼,援兵进来,岂不成了活动的路标?”
她不必多说,雁琪已经明白。
如今山外全线开战,即便忠肃公发了援兵,数量也不足以对抗这些围在山中各处的祥麟军。只怕到时候,援兵引来追兵,阵眼一破,暴露出山中被困的疲惫兵马,大家都要交待在这里。
雁骓就知道她能想通,面上浮起欣慰神色,又拍了拍她的肩。
“知道就好,我先走了。”
两人挨得近,鼻端总是嗅到一阵铁腥。雁琪轻声道:“将军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