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尚不知,几十里外的祥麟南征军前线大营里,上下人等已经闹得乱纷纷一片了。
高翔宇极少紧张成这样子,对面的赫仁铁力也是一脸凝重。
兵士在此时又报了一遍:“七皇子仍然踪迹全无。”
高翔宇闻言就皱起双眉。赫仁铁力见状也有些心虚,推脱道:“我和七皇子只打了个照面,连话也没说几句。”
高翔宇也顾不得许多,赶上一句:“可有说什么不寻常的?”
赫仁铁力道:“没有。”
他似乎担心高翔宇不信,便简单复述了一遍两人对话。无非是一来一去几句客套,跟没讲话也无甚区别。
只是七皇子,楚王高扬宇,跟赫仁铁力打了这个照面之后,在去太子营地的路上,就这么失踪了。
七皇子的侍卫们见他留下的纸条,只知道他是刻意甩脱随从,却不知他是去哪里,做什么,急得团团转,催促太子派人寻找。而赫仁铁力,是直到太子亲临,过问起这件事来,才知道七皇子失踪的消息。
高翔宇先前所料不差,此时便早有准备。
父皇派老七出来,防卫却做得如此松散,故意要引得老七犯错,让他兄弟两个互相牵制,前线不得安宁。
若是他前几年遇到了这种事,只怕会暴跳如雷,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下令掘地三尺来找老七。现今经历的事越来越凶险,一步踏错就是悬崖的关口,他反而能冷静下来,坐在帐中沉着应对。
他虽和赫仁铁力不合,却也不屑在这种事上栽赃,给他一个子虚乌有的诱拐嫌疑。只淡淡地道:“大将军不必多心。以本宫之见,老七此行乃是蓄谋已久。想必是小孩子家玩心重,在宫中憋闷,好容易出来一次,得见外头天宽地阔,一时玩野了性子,过几天就回来了。”
又想了想,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向高扬宇的侍卫们道:“你们且别焦躁,本宫再拨一些人手和钱给你们,你们在附近的城镇和山林间多找找。老七这孩子我知道,最是娇惯任性,只怕不会听劝。找到之后,你们也不好拗着他,只是别多话,陪着他,随他玩耍,别让他和营地断了联系就行。”
侍卫们对高扬宇也相当熟悉,耳听得太子句句都在合情合理,又是体谅了他们的难处嘱咐的,各自点头称是,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高翔宇这便点了自己三班侍卫中的一班,吩咐一番,转头向赫仁铁力笑道:“大将军,本宫此来两手空空,少不得在你这处账上挪借些个。回营后给你补上。”
赫仁铁力此时也定下心神,微微一笑:“太子慷慨,我也不差。能帮忙的事,算我一份。”不仅以私人名义出了一大笔钱,还拨了一队侦查小队,随着太子侍卫和七皇子侍卫出去寻人。
这样一来,本是个大家都急火火的坏事,竟办出些乐融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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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仁铁力如此决定,只因他还有另一种计较。
他大略知道,七皇子在前线出事,萧家定要借机闹一闹,给太子添些麻烦——最好是把太子召回锦龙都,只让他放开手去打,那该多好。
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七皇子不向着萧家派系,倒是从小就和太子一系亲近。太子和五皇子也并不介意这些,对七皇子一向不错。
那么于公于私,七皇子失踪,太子都应该着急上火,催着人赶紧去找才是。但看太子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模样,只怕是已对七皇子的动向心知肚明,派人拨款,无非是装装样子的。
周人常说,纸里包不住火。太子种种反常之举,已经让他警醒十分。如果这次明显的机会再被放过,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过了几日,听得贺翎营中的细作回报,道是贺翎那位松长信正在营中询问一位少年兵士的下落。听他描述的体貌年纪,很像是七皇子。
赫仁铁力忽然就想通了。
难怪太子不慌不忙。七皇子与松长信接上头,可以帮助太子来回传信。此后三天两头地“贪玩”跑了,过几天又被找回,太子便可以借机与贺翎军营保持联系了!
他想了一阵,对传信的细作道:“在松长信找到七皇子之前,你们先找到他,帮他好好地隐匿。多对他讲:他是大祥麟的楚王,要为大祥麟的胜算着想。贺翎不过是敌人。等我们战胜了,那些人就是不起眼的奴隶罢了,没必要挂在心上。”
吩咐完这些,他心中一动,又加一句:“不必隐瞒太子,一旦找到了七皇子,也向太子报备。实话实说,是我的人找到的,七皇子在贺翎军营之中。”
细作应了这话,退了出去。
赫仁铁力盘坐在毡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太子身上那阴魂不散的松针,像是扎在了他的眼睛里一样,他非要拔出来不可。
若是太子真的通了敌,走的必是和谈的路子。
未战胜,先言和,将使他这两年多来的全力征战化为乌有,于先前在战斗中送了命的将士们功绩全无。
到那时,大祥麟的尊严何在,前线几十万将士的尊严何在!
尽管愤怒,他却依然不喜那背地里弄鬼的做法。
就摊开来说,说他知道了太子的打算,看看太子怎生区处!
他是格勇达,是大祥麟将士的神,是武士尊严的捍卫者。只有他能揭开这件事,打消这个苗头。好让太子明白,坐在桌边签文书都是骗人的勾当,只有战斗到底,才能迎来胜利和容光。
他的立场,始终不会变。
对贺翎一战,除了血洗河山,决不允许其他形式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