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雁骓应均懿急召,匆匆回京。
前线万事都需谨慎,雁骓不敢过多耽搁,按照惯用手段,轻车熟路地溜进宫去,直接去见均懿。
本以为均懿遭了什么意外。待到见了她气色红润,精神甚好,雁骓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均懿自知唐突,先解释原委:“九月初九,霜姨进宫来向母皇摊牌,说定了今后改争斗为合作的打算,也说了郑御医为我疗疾之事是她的安排。”
雁骓惊讶地望向均懿。
郑御医的立场一直是个秘密,今日才知其真相,也感到后怕。一时间有太多未解的事,却不知问些什么好。
均懿不愿她担忧,便主动详细道来:“此事我一直知晓。我与霜姨的合作,也不止这一项。只是她决定不再于暗处隐匿,却未曾告诉我,而是忽然来找母皇谈,倒给我一个措手不及。”
雁骓皱起眉:“皇上那边……”
均懿笑道:“母皇自然是怪我的。毕竟和善王合作,谁能只讨便宜却不吃亏呢?总是善王赚得多些才行。”
雁骓领教过不少善王的行事手段,感同身受,点头应答。
均懿掩口而笑,道:“霜姨此行,倒也怪我。原有个监管边境药市的差事,正缺个得力的内行人。我本想借此提起黄御医来,也好将往年失察带给她的名誉损伤补一补。不料没瞒住霜姨,让她抢着把郑御医带了去。
“有人与我报信,说母皇经此一事,竟至于大怒。所以,我等母皇气过了才去自首。恐母皇忧虑,便说清了我们姨侄的几桩纠葛。母皇气我瞒她多了,让霜姨得意多了,最近看我的差事和功课,处处都觉不满,找个由头就要训我。上个月什么也没做,只是天天受罚,累得我不行。
“我急着叫你,本是想冒充‘旧疾复发’,好叫母皇再多心疼我一阵子,可别凶我了。但过了两天,想到现今身份太重,不能这么放肆,只好忍着亲娘的雷霆,服个软。现在已没事了,劳你奔波一趟。”
雁骓也是担忧,但见她毫无悔改的样子,深深明白云皇为何恼她。
大抵她病了多年,云皇早把她幼时无法无天的模样忘记了。现今她身份与健康之事都无拖累,又忽然从压抑之中释放出来,有了将理想付诸实践的条件,便放手行事,什么都敢做,显得横冲直撞,实在难以驾驭。
但她看似任性妄为,却又把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即便姨侄两个早已合作,做出来的也都是有利社稷的实事。最终仍是向云皇报备,上交了控局大权,实在算不得出格。
是以,云皇虽气均懿隐瞒,却也未动十足的肝火。
她定是担心均懿经验浅,和善王交往恰如与虎谋皮,终致受人挟制,不得不屈服。现在知道均懿游刃有余,她也需从紧绷的心绪中宣泄出来。
这些训斥和惩罚来得不冤,均懿受之也无妨。
可喜云皇、善王、太子,这三方终于形成了同一阵线,使贺翎朝局一振,社稷无忧,确实是件有利天下的大事。
善王之力浑厚,底蕴极深。她自来不做亏损的生意,这次与云皇言和,想要云皇从防备和警戒,变为接受和信任,必须要让些利出来,表示诚意了。
即便如此,她也义无反顾,可见现今情势不容耽搁,连她都要收起最后的任性,为大局低头。
究其结果,倒是云皇的收益更大。
朝中安定就是对前线战事的最佳支持,确实值得雁骓亲身来这一趟。
雁骓遂向均懿提起边关的事:“善王殿下已查出许多敌方情报,又与我核准过。结合战局来看,已将祥麟军中事探了个八九不离十。既然我知道,就必要给你知道。”
她抛开自己和高翔宇的情分不提,只说了查出祥麟南征军真正的主帅是祥麟太子。将赫仁铁力兵力分布和陈淑予的应对讲过,又讲祥麟南征军中将帅不合,善王再使人加深隔阂的手段。
到了最后,她才提起:“我与祥麟太子有联系。他的意思是,要和谈,不能再战。”
均懿来了兴致:“祥麟还没被打垮,就主动希望和谈,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奇闻。”
雁骓道:“并非祥麟,而是太子想要和谈。”
她如此强调,均懿稍稍一想,便懂得其意。笑道:“我闻祥麟太子与我差不多的年纪,八岁就坐了如此尊位,比我资历还深。到如今,该能独当一面了吧。麟皇不肯亲征,放他监国,却把他丢上前线,可见防他呢。这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确实到了穷则思变的时候。”
雁骓道:“先前他辗转联络到我,我还未曾回应。今后祥麟将帅各执一军,前线战事恐生变数。若到了事态严重的份上,我可能会不待回报,直接把他领回来。到时,你们谈。”
均懿于话中见得她自信之意,展眉笑道:“堂堂祥麟太子,是你说领就领得来的?这联系可比我想得要深。”
雁骓莫名有点紧张,微微勾起嘴角,没答话。
均懿并未多心,见雁骓有些紧绷,回以一笑安抚。毕竟她心怀的都是正经国事,不是那惯在风月里打滚的寿王,一时还想不到儿女情致上去,便说她的结论:“可见这北疆战神的威名挺有震慑力,很好。”
雁骓被放了一马,眼中这才带了笑意,捧起手边茶来饮了一口。
不是她刻意要瞒,只因现今,她和高翔宇断联,前途渺茫,此时评价这层关系,总觉得为时过早。
也许到了战争要结束的关口,她二人的情分是断,是续,才能得到个确定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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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的一开始,是云皇忙于调配,将承诺给善王的帮助兑现,给了一批善王派系朝臣该有的机会。
陈流霜一如往常,在家坐坐,外出走走,似乎也没做什么。
唯一的大动静,就是她很高调地给升迁的属下们送去了贺礼。
朝堂暗处,很多人,已经等了很久。历经多年布下的局面,各处有各处的网要收。礼到了,说明善王的目光已经到了,后盾坚实了,可以动手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贺礼。
不消太久,朝堂上的云皇和前线的陈淑予都明显感到,变化处处都在发生,处处都悄无声息。一切有可能的变数,都没翻起哪怕一丝浪花,全都牢牢压制在陈流霜的控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