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洲郡首府,鹫城。
雁骓一身征尘,在城门暂停马蹄。
她的腰牌是军中身份的象征。从五品的将军,在边关可以镇守一方,品级算是高的,足够她一路畅通无阻。连马都没下,城门守卫就直接放行。
她不知武洲侯府是什么路径,但是战阵、奇门、城郭,取格局都出自八卦,方位排布差不多。略一沉吟,向一个方位奔了过去。
整个鹫城安静得像一潭死水,马蹄踏在平整的夯土路上,闷声撞击,又弹起,踏出垂死挣扎的心跳。街面上少有人行,店铺关闭,气氛静穆,竟没有一郡首府应有的喧闹繁华。
雁骓没有时间细想,即便武洲郡现今是龙潭虎穴,她也要来求援试试。
来到一处高门大院前,她飞身下马,却见门廊上挂着白灯笼。
莫不是公孙老将军……
止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看看匾额,果然是武洲侯府。
雁骓心中隐约觉得不详,急忙把绛红战袍摘下来抖了抖收起。到了下马石,一手把马缰丢给门廊上的小厮:“公孙容在吗?”
那小厮惊讶地抬头:“您是?”
“凤凰郡守将,昭烈将军,雁骓。”
冻成一团蜷在那的小厮们闻言,纷纷抬起头来,一脸惊讶。
此时祥麟冲雁北关没几日,消息还传不到武洲郡的腹地。这些小厮们好奇,是因先前听说过雁骓没袭上爵位的事,心里觉得,虽没袭上,到底是有这个身份,招待怠慢了不好。
雁骓身边一下热络起来。若不是她穿着盔甲,看起来生人勿近,可能这热情更是高涨。
门口一进院子到会客大厅,廊下都挂着白麻布。院子一角的梅花树,因得开了一树红花,也被整个拿白布包了起来,只偶尔散出些花香。
大厅布置成一间肃穆灵堂,垂挂着白色的厚重幔帐,将一架黑沉沉的棺木置于正中。七星灯火焰平静,供桌四周香烟缭绕。道士们围在一旁,琴声低低,吟唱缥缈,虔诚颂念着安慰逝者魂魄。
公孙容未穿孝衣,只穿了身素淡衣裳,戴了领白布头巾,眼圈红红地走出厅来。看见有宾客竟穿着盔甲前来,就多看了一眼。这下也不知引动了哪根心弦,叫了一声:“小雁。”眼泪决堤,哭得说不上话来。
临到事头,才会暴露更多的问题。看似和谐的家族内部,其实早已为利益驱使而分崩离析。武洲侯病了太久,倒给了一些人准备的机会。
现今人逝去了,却是真心吊唁的人少,来分一杯羹的人多。怎么不让人心中寒凉?
雁骓见她神情憔悴,两眼肿胀的样子,想起昔年雁家,就知她如今面对的种种都不是易事。上前扶着她胳膊,问:“什么时候的事?”
公孙容哭了一阵,抽抽噎噎道:“昨日一早发觉的,可能是前儿晚上。”
武洲侯府停灵,想必是已经往京城报丧,等治丧圣旨下来,才能大办。
侯府上下都是静悄悄的,带动着整个鹫城静悄悄的。
武洲侯病了多年,但看家丁们,虽然肃穆,却带着一丝解脱重负的轻松。种种复杂心绪,尽数化为表现不同的哀思。
雁骓先前还想着她没有资格动武洲的兵,需要公孙容帮忙带兵过去。现在看来,怎么能行?
公孙容是承继武洲侯的人选,将来的武洲公孙家要以她为首。这次治丧之中很多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不可有一点疏漏。
雁骓皱起眉来。明知不合适,却干系过大,不得不说。
“我此来,求你一件难事。”
公孙容神色认真:“凤凰郡怎么了?”
雁骓低声道:“祥麟皇室主力大举进攻,我挡不住。就炸了雁北关,先挡一挡。”
公孙容倒吸一口冷气,梅花香伴着纸灰香烟味道,一口吸进去,胸口一阵闷痛,像被大石头砸了一般。抱着一线幻想道:“暂时封住,能挡多久?”
雁骓道:“挡不住。全炸了。现今祥麟进兵,只能过玉带山。”
公孙容听得这种情况,心知非同小可:“兵部援军何时能到?你撑得到吗?”
说到这个,雁骓心里一沉:“没有援军。朝堂说打不起来,拒绝出兵。我手里四万,还是太子和齐王的人。”
公孙容低声怒道:“我点五万跟你去!凤凰郡丢了,武洲云阳一路都要完蛋!”
雁骓拦住道:“你不行。这边事事要有你。”
公孙容怒道:“一个爵位,因我保家卫国丢了的话,这朝堂也没必要待!”
雁骓压了压她肩膀道:“武洲郡不可换人。你且忍一时。此战还长,我这边你知道,只怕要你庇护的时候还多。你若不是武洲侯,我可找谁去?”
公孙容恨声道:“本来是武将,倒处处都要守笔杆子定出来的规矩!你要多少人,五万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