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将来大权在握,把高翔宇挫骨扬灰之前,他势必日日想到今天的寿宴,想到他们父子相得的情状,想到自己今日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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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皇家父子秉烛深谈。
言语之间,高翔宇敬服父皇的谋算。
以铁阳郡复仇之名出师,身后却是强劲的皇族主力,必定让贺翎轻敌,安排不足,无力抵挡,从而节节败退。
与他们合作的几个南沼王已经起了事,将定国将军系于南沼,片刻不得安闲。武洲的老公孙卧床不起,小公孙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又能成什么事?
这两股力量的缺失,让出凤凰郡一个大缺口。
雁家虽然有人在那,却也是品级低,力量小,直接突进,顺手拿下一个云阳,不在话下。
过了长安,接着走走,到了朱雀郡的边上,猛攻皇城。
真是个勇猛的计划。
先把贺翎北握在手里,再挤压南方,慢慢地耗那扬子江天堑……
整片大周必定属于祥麟铁蹄!
夜静更深,高昶全然不像是醉酒模样,整个人十分精神。高翔宇在兴奋之下憧憬着未来的胜利,两颊微红。
说了许久,高昶才缓缓道:“我先行给你十万。倘推进顺利,后面补上,前前后后共有三十万。你可要珍惜第一次带兵经历,多打胜仗。”
高翔宇笑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会迅速踏平贺翎!”
高昶又道:“铁卫和墨麒麟,都是秘密武器,给得太早,暴露了就不好。暂时还不要声张,等趋势好时,我自会与你交代。”
高翔宇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觉得父皇谨慎,笑着也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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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南征军,连新年都等不及。
经过一番匆匆筹备,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天气里,一支钢铁铸就的雄师,集合在锦龙都城东。
麟皇高昶亲手捧了酒杯,送太子出征。
皇子们披着皮裘,更显富贵俊朗,各个笑容满面地上前祝福。
轮到了代王高天宇,他眼神中光芒一黯,抿了抿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随即装出笑容走上前去,心里却沉甸甸的。
太子看不出,未必他看不出,父皇早就胸有成竹。
这次的出征,是写好的剧本。
从那天寿宴,或许寿宴之前,太子,齐王,一举一动,每一句的说话,早在上座君王的掌握之中。
就说当时,太子提出南征时,父皇的态度已经露出了端倪。
人若对其他人说的话感到意外,感兴趣想要再听下去,必然身子朝前,双眼期盼。而父皇一听开言,便知正题,眸光一敛,反向后仰。动作开合之间如此完美,演得气度非凡,不知此前在心中过了多少遍,才做得如此熟稔。
再说现今,看大军出行,也知道父皇对此事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上心。
说好的三十万削掉了三分之二,只有十万人马。想必老头子定是与太子说,太子第一次出征,没有经验,以后陆续补全,统共有三十万战力。
他那实心眼的长兄,定然还会佩服父皇老谋深算。
唉,太子与他,是同父同母两兄弟,再没比这个更亲的关系。太子防他,却不知从头到尾都防错了人。
高翔宇对高天宇笑了笑,转向皇子那边大声道:“老六不方便,你们搀着点,别让他走来走去的跑过场,我心领了。”
你既要走,走就是了,又何必提他一句,平白树敌?
高天宇颇为恨铁不成钢,随着高翔宇的话音,瞟向与自己同年的六皇子,晋王高冠宇。
老六果然气得要疯。
太子这么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又因听了这话,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他面色阴郁,手上一抓,将旁边搀扶的小内监疼得愁眉苦脸,硬忍着不敢吭声。稍微一动,露出一条腿,在长袍掩盖下诡异地直挺着。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沉香木精心制作的假肢。
这是宫内争斗拉开序幕之时的第一位牺牲者,年纪轻轻就有这不可逆转的伤残,早早远离了朝堂中心。
下一个,是不是太子?
又何时轮到我?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好一个粉饰太平的祥麟朝堂。
忽听号角声震,大军临行,沉重脚步踏着地面,缓缓向东而行。
雪小而急,离披衰草尽被玉屑落满,地面上的脚印不一时便被纯净的雪花填平。远远望到一角玄色麒麟大旗,在风中张开来飞扬着,随即雪花就铺满了离人的双眼,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