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罗冉调查的期间,陈淑予开始指挥整个平南军备战的事务。
经罗冉的点醒,很多没有被注意到的问题也被渐渐提了出来。
首先是减少骑兵,加练步兵。
这一带被称为南沼,是名副其实的。到处是泥泞不平的沼泽瘴林,山道蜿蜒曲折又狭窄,骑兵的优势完全无法发挥,战力需要重新估算。
从前步兵列阵,多是适宜宽阔战场的阵法,一是为士气高昂,二是为凝聚起强大的战力。现今根据沙盘和地图,谋士们提出要拿出些山地战的实例,找到适宜的阵型,操练场所也应该相应改为泥地,让步兵早日适应。
在后勤上,也暴露出了新的问题。
南沼一向湿润,营地气候不如腹地,不能一次大量囤积粮草,否则粮草受潮变质,只会增加无谓的损失。
兵士们的甲胄和兵器,也要比从前加紧保养,不然,这些铜铁打造的军备,在这样的环境中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显出锈迹。
贺翎王朝军一向引以为傲的战力储备,便是火硝火油等物。因贺翎富庶,这些战场上珍贵的消耗品供应得上,这才令祥麟忌惮多年。
然而在此时此地,这优势也显得有限。
根据孔雀郡一带的物候,此地多雨的秋季马上要来了,风向要转东北。这样一来,火攻不好实行,且会返头烧到自家身上。可以大举杀伤的力量被束缚,不能作为主要方向,着实令人懊恼。
能带兵的将领们全都被陈淑予调动了起来,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不是奔波在后方和军营之间督运粮草,就是在校场上适应战斗的变化。高级将领们几乎住在元帅大帐内,为解决每一次发现的新问题出谋划策,再试着实践摸索。
如此马不停蹄地忙碌,整个平南军大营之中战意越来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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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平南军终于等回了扮作商队的罗冉侦查队伍。
罗冉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直接大步跨进元帅大帐,整个人透着兴奋喜悦,虽布衣白衫,气势却盛。待将领聚齐,便迫不及待地道:“随时可战!”
这句报上,连陈淑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罗冉一手抄起两支笔来,墨色和朱砂交替,直接在墙上地图内修改着实际地貌:“这里路断了,还可清理。这里完全断了,弃之无妨。”
谋士们马上动手,在沙盘之中用黏土修改着山川的变动。
“程佐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但不知具体位置。何况景江北面平坦而南面陡峭,地利在我们这边,及时渡江就行了。”
大帐中纷纷有人询问:“江水如何?”
罗冉笑道:“江水湍急,一天比一天见涨,但没有涨到最高时。程佐以为我们是中原来的旱鸭子,见此水流必不敢渡江,反而在江边没什么戒备,只在滩涂之地稍稍布防。”
有将领疑惑道:“可是渡江必须抢滩,即使滩涂人少,也不是易攻的。这要怎么解决?”
罗冉道:“我们有帮手,可以出其不意,不在最平稳处登岸。滩涂之上的兵力有限,待前哨队伍和先头队伍过去了,主力大举渡江之时碰上,随手料理即可。”
陈淑予一直望着墙上地图静静听着,此刻已经有初步盘算。
罗冉又点着沙盘道:“这里和这里是桥梁,每座桥一次能容百人左右横渡,前哨队伍可由此桥过去。但前哨一旦和桥头守卫兵交手,必会惊动蜀州探马,需要在一两天脚程内尽快清扫干净对岸,别让探马成功传讯。”
陈淑予默然。
这前哨的任务需要一个手脚快,动作轻,性子果决勇猛,有山地和野外搜寻经验的人带队执行。
从目前的条件看来,若是派雁骓带上她身边那两个副手姐妹,兵分两路,如当年夜剿山匪一样施为,再合适不过。
况且对面只有一些散碎巡逻兵和探马,战力和雁骓根本没法比,倒也没什么险境。清除了这些,接下来只要在岸边巡视、扎营,等待接应先头渡江而来的队伍。
这种任务难度不高,莫说现今的雁骓,即便是几年前的雁骓,都可以顺利完成。
那便放她出去一趟好了。
趁着她的战意,由易到难地给她机会,到了决战时,就能当个正经的战力来用了。
陈淑予盘算定了,开口唤道:“雁骓。”
雁骓心里扑通通跳得热闹极了,大概也猜出了陈淑予要说什么,赶紧迈上两步,大声应道:“在!”
将领们都注目在她两人身上,不少人已经挂上了笑。
军中兵士短见,总是传言说定国将军苛待昭烈将军,她们可完全不觉得。
她们当年,可都是被定国将军直接丢上前线,从百夫长做起,用浴血厮杀来“适应环境”的。
对昭烈将军,十足不一样。
这么多年下来,日复一日耐心精致地培养着,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她成长的速度,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完全是捧在手心里的嘛。
如今,可到了松开缰绳的时候。
陈淑予拿令旗在手,也拿出了元帅的威严:“今晚出发,带上两百人清除对岸桥梁岗哨,一天时间除尽江边一带的蜀州探子,并做接应准备。”
雁骓高高兴兴接了令旗。
此旗在手,她就有了临阵指挥应变的资格。
陈淑予忽然觉得脑际似乎有根线绳勒了一下,有些莫名不安,又特意加了一句:“小心行事,临战三思。”
雁骓两眼看着令旗应着声,心里已经在安排随行之人和作战细节了。
陈淑予最后那句话,仿佛入了耳,却也不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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