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雁骓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然如此。
在她决定不再去理会上层大人物们之后,她的生活似乎恢复了规律。
平日跟着陈淑予在城防练兵,到了休沐日就入宫去看望宜瑶。只觉得寒来暑往,时光如梭。
转眼间,她就行了个简单的及笄礼,正式跨入了成年的范畴。
在这期间,她偶尔会接到穆无痕或雁雯传来善王和寿王的书信。
大部分信件内容是消息。有边疆防卫,有朝中世家发生的事,有江湖侠客们发生的事。
有时也会接到地图。用雁书标注的是玉带山一带的机关和防御工事,普通文字的是其它边防的地形。
雁骓一边读书,一边学兵,一边看图,自觉学有所成,往往废寝忘食。
一切都顺利地推进着,雁骓却感到有些许不安。
是宜瑶的病症。
风寒侵体落了病根,加之气血有亏,几处合在一处化作头风之症,到底还是因为早期疏忽而变了质。
雁骓每到休沐日,就风雨无阻地入宫去探宜瑶。
但她眼中所见,一次比一次情况凶险。
宜瑶一向报喜不报忧,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向她抱怨几句“时常疼得厉害”。病势缠绵,只磨得这理鬓之年的少女直接瘦了一大圈。
//
平治十八年秋,雁骓受命办差,带着城防营兵士送齐王邬瑶出了京。
后来,宜瑶的病势似乎痊愈了,许久未曾复发。
恰逢黄御医年已半百,身子骨不如从前,眼睛也花了些,不能再在宫中应差,便告老出宫休养。
不料才过一年,宜瑶随云皇秋猎归来后,隐隐又有头风复发的迹象。
还好黄御医留下的药方还在,依方施药,倒也平安度过。
自此,长春宫上下加倍小心太子的身体,出入之间保护更加严密。
宜瑶对此有些微词。但公孙皇后被她的病势拖累,性子敏感了许多,反而在她抱怨过后又增加更多人手来看护。
伺候的人越来越多,宜瑶的心却越来越寂寞。
雁骓每每去看望,都见她对着棋枰发呆,以往灵动的双眼也有些失了神采。
以前是她缠着雁骓说说笑笑,现今却是雁骓斟酌话语,来主动和她讲宫外的见闻,时不时带些布老虎、小泥人、堆糖花之类的民间玩物送给她,才能换来她苍白着脸的一个笑。
因着如此,公孙皇后专程谢过一次雁骓。
皇后的脸庞带着些失落和惆怅,向雁骓道:“原先我担心你们越矩交往,总是想方设法地阻拦。但现今宜瑶如此,你却依然不改心志,看来从前是我庸人自扰。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以后也要常来啊。”
雁骓听得心里一阵难受,只得跟着点头答应。
恰逢有一天,雁骓入宫时,宜瑶似乎心情大好,让雁骓帮她开了窗。
秋日凉爽,晨风吹得银杏叶飘零。但宜瑶脸颊上吹了这微风,脑际便要隐隐作痛。
她强忍着,不愿张口说自己的难处。
只怕说了那话,今后再没人允许她透口气了。
看着金黄的落叶,再看看自己黄色的衣裙,宜瑶倚在雁骓肩膀,口气冷冷淡淡地道:“我不想像它们一样,这么快就落在地上。”
雁骓底下头去,只见她微微闭着双眼,睫毛轻轻颤动。
过了一会,她将宫女叫来。
“朝升,你去跟皇上和皇后说,树叶飘落的声音扰着我休息,我睡不着。”
当日就有内侍奉了命,搬了梯子,挎着竹篮,将这朱雀禁宫内所有树上未落的叶子一片片全都摘了。
雁骓再来宫中时,只见人人都屏息敛气,大气不敢出一口。长春宫差连走路都踮着脚,偌大宫苑宛如死地,悄然无声。
她向宜瑶问了一句,宜瑶却露出一个讥讽一般的笑容来。
“雁儿,我救了那些树叶子。它们被带走了,落不下来了。”
她轻轻笑着,却又落了泪:“可是,我呢?我会怎么样呢?”
//
这样一来,宫里的风向就悄悄变化了。
因宜瑶身体不适,宫中人都在怀疑三皇女俐瑶会取而代之。
虽说皇上从来没有这样表示过,对太子疼爱和要求都没有减少,可是宫差和朝臣们心中都会默默地想:这样的情况,还有多久?
难道真的是太子之位太重,孩子年纪太小,压不住这大贵的待遇吗?
若果真如此,岂不说明太子并非天意之子?
这些闲话原本是要皇上来平复,可皇上还没想好如何着手整顿,多年不上朝堂的善王陈流霜却忽然将一纸奏章递上了御案。
“近日陈氏族内子女,多有为邪道蛊惑而失其心智者。言语无状,妄犯天机,口称天命更改之荒唐言论。为臣身为族长,因此甚为烦忧。为族中繁盛,驱除邪祟,请赐吉期,行驱邪法事一坛。”
云皇眼神一黯:“快要冬至了,不用费心,就那天吧。”
陈流霜展颜一笑:“谨遵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