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像从前一样,见到宫中有事就着了急,去细细打听长春宫中的情景,那嫌疑就更重了三分。
之前,谁都拿不出证据来直指贺明轩,仅止于怀疑。
云皇的性子最谨慎,不可能因为几分怀疑就将一位大郎官定罪。
贺明轩这几日不声不响,一直在宫中照顾俐瑶,本来已经置身事外。
但木桃和木李忽然死了。
死在所有人刚刚对贺明轩放松怀疑的同一时刻。
事已至此,贺明轩心中明镜一般。
木桃和木李并非自裁,而是被策划这件事的人杀了。
她们两个是从贺家带出来的,平时多在贺明轩跟前伺候。贺明轩知道,她们性子坚毅忠诚,并不是暗地里做事的人,不可能背主。
在宫里走动多了,大半宫差都认得她们。即使不知道她们名字,对她们的面孔也很熟悉,都知道她们是储秀宫管事的宫女。
所以,她们两个是“自尽”的最好人选。
但这事做起来有些难。她们身上都有些功夫,令平常人奈何不得。能杀掉她们的人,武力更强。将她们伪装成自裁的模样,也是设计好了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是个早已设计完整的、周密的、详尽的计划。一旦到了它要进行的时机,就像是戏班在演一折子滚瓜烂熟的戏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一步都经得起推敲。
是谁在做这件事?
宫中如此纷乱的话,谁是得益者?
贺明轩忽然睁大双眼,向东面望了过去。
那人的羽翼,已经丰满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将整个朱雀禁宫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吗?
//
在贺明轩怔忡之间,铁衣宫卫已经整队而来。
紧跟其后的,是凤辇和鸾车。
云皇和公孙皇后落了车,储秀宫的大门便被铁衣宫卫紧紧关闭。
沉重的铁甲碰撞之声,贺明轩充耳不闻,如往日一般迎了帝后二人来正殿,见礼已毕,抬起头来,面上一团憔悴神色。
这两日来,他只休息过一两个时辰,手肘和腰部的衣衫有些揉皱了,更未好好打理容颜。随意挽着头发,没有戴冠,眼下泛起一层青色,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云皇和公孙呈见他如此,有些诧异。
贺明轩将俐瑶生病之事简单禀报,云皇脸色马上变了,一振衣袂,起身就往寝殿去:“是朕疏忽了!”
贺明轩在公孙呈示意下起了身,跟在一边。听得她如此说,胸口似有团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堵在那:“皇上能来看望,俐瑶定然欢喜。”
云皇听他口中说欢喜,语气却难过至极,也觉得心中一痛。转头来,只见他俊俏五官上没有往日神采,透着些颓唐,应了那声场面话,便怅然若失地呆呆跟着她行走。
贺明轩并没注意到云皇的眼神。他往常虽然邀宠,现在却着实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有女儿的病情和那件惊诧的发现。来到寝殿,径自走到俐瑶床边,掀起了帷帐。
云皇看了看俐瑶的睡颜,心中又是一沉,想到自己幼时也得过这病症的事来。
她记得当时的御医说,此症在小儿之身常见,却不是易与的病症。若是治得敷衍,还会带累出别的病症,少不得要几位御医来会诊才行的。
她想好了安排,就对贺明轩道:“这两日你劳累过甚,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贺明轩低声应道:“谢皇上关切,臣侍惭愧。”
公孙呈也上前两步,少见地和颜悦色向贺明轩道:“再熬下去可要伤身。本宫来照顾俐瑶,你快去睡一觉吧。”
贺明轩本就不是体格健壮的儿郎,这两天熬下来,几乎站也站不稳,只是为了不失仪,才一直绷在这里。刚才听云皇语气温和,公孙呈也并无厉色,他悬着的一口气才松懈下来,少见地柔顺应和,向公孙呈道:“殿下,储秀宫这几日乱得很,我只管得上俐瑶的病,管不得其它许多。现下由您亲自坐镇,我便放心了。”
公孙呈有些意外。
贺明轩一向不服管,今日这话,却是表明自己与这件大事无关,并敞开了一切任人调查的意思,全权交付,没有一点挣扎。
只有清白的人,才会用如此坦**的态度来找上峰合作。
贺明轩是真的清白,还是已经消灭了所有证据在做戏?
公孙呈稍一考虑,已经倾向相信贺明轩的清白。
他的打算和贺明轩一样。邬瑶和宜瑶出了事,得益者必定是俐瑶,这道理浅显到天下皆知。假设这事是贺明轩策划的,怎么没给自己留后路,却在储秀宫乖乖等着皇上和皇后来抓他对质?
虽然贺明轩带着小户出身的一些习气,让他一向看不顺眼,但他也承认,这郎官绝非蠢货,没有必要在太子之位已经尘埃落定后再做这种多余的恶事。
公孙呈面上晦暗不明,默默思索片刻,也想到了刚才贺明轩所想。踱出门外,默默向朱雀皇城东面注目。
云皇见他目之所及,双眉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