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一晃而过。这是平治十四年的年底,多事的时节。
细作来报,祥麟皇高文渊眼看是不行了。此前他国朝中并没有立皇储,那雕龙的金椅,尚不知可归其长子高昶,还是幼子高晟。
定国将军陈淑予立于御书房,面色严峻向云皇请命:“若果真如此,我少不得去走一趟。不亲眼看看北疆大患,怎能放心?”
高晟一个总角孩童,自不足为惧。若他上位,必为傀儡,祥麟国内必有一场大乱。
趁他乱纷纷时,最好可以夺他几郡,往他们腹地推一推,复周大业又迈一步。
但还有个变数。
不惑之年的皇长子高昶自小长在马背,勇武过人,现今更是手握重兵,正在攻打祥麟西南角的牧族部落,拓土开疆。
听得麟皇出事,高昶必然班师回朝,大军路线少不得要过雁北关。
雁北关乃兵家要道,多年的天险。
大约八十多年前,雁家先祖雁北飞初投女帝麾下,只用手中几千雁家兵士牢牢卡住此处,便令十万祥麟军进退不得。
待公孙蒙带了粮草和援兵赶上来时,两家合力,雁北飞在前方攻击,公孙蒙在侧面包抄、后方截断,大破祥麟军。
此战刚刚结束,雁北飞刚出险境、又走奇招,仗着公孙蒙手里有两个月的富余军备,趁祥麟援军未到的低迷、雁家军刚刚大胜的汹涌战意,直冲阵前,猛烈抢攻。
雁家军所到之处,收取人命如同刈麦。一支支长戈之下尽是怨魂,踏着血染的鲜红大地,一口气将战线往西北方推了二百余里,迫得祥麟军退居戈壁。从此天下广传雁家主勇不可当之威名。
当时的麟皇刚被雁北飞背叛,丢了雁家军助力,又挨了这么狠的倒戈一击,感觉直戳心窝,万分忍不得,点兵布将冲往前线,御驾亲征。
不料两军相对时,雁北飞毫不理会战场规矩。祥麟还在公布檄文,讨伐她背叛主君的罪责,她已然搭弓上弦,看准那黄色麒麟大旗之下的金盔,一箭封喉,直接带走麟皇性命,祥麟军顿时溃散。
雁氏与高氏,从此结了这不共戴天之仇。虽然雁家并不在意,但此后的代代麟皇都记挂在心,每个都发誓要血洗此辱。
贺翎立国后,将天险命名为雁北关。昭彰雁北飞功绩之外,也成了祥麟君王的心头刺。
雁北飞刚刚去世那段时间,祥麟还是有意夺城夺关的,再次集结大军在天险之下,却又碰了个硬钉子。
新任的定远侯雁沁,早就等在那了。
雁沁自小随雁北飞左右,颇有其母风范,接过北疆守卫之责,稳扎稳打,手下狠绝不输雁北飞,令祥麟丝毫无机可趁。
现今雁沁身死,雁槿也随之而去,雁骓年幼还带不得兵,北疆雁家军绝迹于世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雁骓出宫掌家之后,雁氏分家少女们又重新集结,但毕竟断代之力并不好续上,雁家军还需成长,目前不能公之于众,留待雁骓长成,才可用得。
朝中现有的武将正是新旧交替、青黄不接的时节。
定国将军这称呼代表的使命,比从前更加沉重了。
陈淑予知道,她必须在所有情况发生之前,做好各种万全的准备。
若那高昶半途中稍微转弯,突袭雁北关天险,虽然那处易守难攻,但以北疆现有兵力和准备,绝挡不住这一遭。
武洲郡虽然还有公孙家驻守,可若是调集武洲的兵力,高昶还有后招转向武洲怎么办?
云阳郡外玉带山中,还有“他们”在,长期与云阳驻军互相牵制,云阳也是动不得的。
那隐患还没到讨伐和消灭的时机,自然不能多费力气在那里,也自然不能让他们坏了战事。
这雁北关之行,不可能交给别人。
从御书房走出的时候,陈淑予的怀中便揣上了御封北巡元帅的诏命,和那枚沉甸甸的黄铜兵符。
她沉浸于战局的思考之中,还未出宫,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在心中形成防守的计划,出宫路上一直脸色沉郁,一身威压尽出。宫中差人无不闪避老远,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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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冬日,太阳晒在地面上一片白光,却没有丝毫暖意。
朱雀皇城西郊大营内,沙场点兵,将士临行。
虽然生来就是将军,但此时,雁骓才第一次穿上甲胄。
由于要骑马前行,她身上不是重甲披挂。但如此的装着,已经让她有种被禁锢在甲胄之间的感觉。
雁骓在整队之前便认蹬上马,舒展一下肩背,还觉得不甚适应。她带马走了几圈,又试了试拔刀、拉弓,正在习惯身上的重量和束缚时,定国将军陈淑予也从队伍末尾巡视完毕,向前而来。
虽然陈淑予名义上没有封王,却有敬宗特封,从来使用王旗出征。
现在,那张赤红战旗就已在风中扬起,上面是三足朱雀的纹样,旁边是帅字大旗。两旗双分,当中一匹健壮红马,马上红袍金盔的北巡元帅陈淑予昂然坐定鞍上,徐徐前行。
陈淑予本就生得高大,铠甲上了身,越见挺拔。冬日寒风拂过她盔甲侧边金色双翼,从头盔中露出的那张清冷面容,威严肃穆不可逼视。
这种打扮下的将帅之气势,都是便服和朝服所体现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