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某天,朱雀皇城一派秋意清新。
傍晚,天还未黑。城东善王府中,清凉微风穿堂而过。府中上下却觉得,此时劳碌气氛远比夏季更炎热,人心又比冬季更寒凉。
血腥味道隔着门帘还一直发散到院子里来。黄御医已经在产房之中待了一整日,几位高徒在院中来来回回,安排着善王流霜所用之物,要做好万全准备。
善王侍君白冬郎已在院内挂起的女娲像前长跪了一整日,香烛和焚烧纸扎的烟气已经将他喉咙熏得生疼。
但他完全顾不得这些,依然双手交掌按在胸前,闭着双眼,口中不断地吟诵祷文,心中对自己的悔恨无法挥去。
京城中多有宗亲夫郎们窃窃私语:“传说善王无女,皆是因为侍君性子强势的原故,但看悦王、寿王、安王,都是一举得女,平王家却是个男孩,便知道这话千真万确。”
尤其黄御医在诊脉之后确认,陈流霜以命相搏的这胎又是个儿郎,京城流言已经压也压不住。
这等后宅手段,白冬郎心知肚明。
这不是冲着他来,是为了刺激陈流霜。最好有些意外,打消她的心气,让她好好消停一阵子。
端看善王府静默,得益者是谁,便知道这传言的源头来自何方。
白冬郎心有不甘。但是他妻主现今跨的是生死大关。在这关头,他一个侍君的名誉之事,根本不值一提。
他声音低哑,轻声祝祷,在心中不禁回想起这两年之事。
为这第三次的冒险产育,陈流霜对他威压过,也好言相劝过,他深知其中隐忧重重,只是抵死不应。
妻夫两个剑拔弩张的气氛到了最后,连陈流霜也有些无奈,只得道:“若你不做,你便睁一眼闭一眼,容我外出走得远些,再找个合作的。等我处理好了,这府里也有个王储了——你放心,仍是你的女儿。”
白冬郎心中难过,妻主明确表态要另找目标,而他只能默默包容。看她的意思,待孩子出世后,是要去父留子。
虽然不道德,但陈流霜做事从来如此。
他自己不应,却管不得别人。
白冬郎已不记得,到最后他花了多久的时间去考虑,才拉开陈流霜书房的门扉,平静地说:“殿下要出远门,容我送一送吧。”
于是陈流霜令他排了饯别的小宴。
宴后的红烛之下,罗帐之中,他已经觉察不对,却不知自己亲手倒出的那杯酒是如何被换掉,成了一杯药的。
原来哪里有别的目标,哪里是要外出寻觅,她陈流霜从一开始便设了这连环的圈套,只待最后赚了他钻进来。
有一便有二,再二可再三。
开始几次,都是用了药,直到白冬郎不堪数次失控的折辱而屈服,妻夫两个才开始正式合作,为这个孩子的孕育而努力。
白冬郎深恨自己过往的疏忽、失控和屈服,他此时此刻只愿陈流霜可以平安度过这遭,只愿明日朝阳还能映上她的沉静容颜。
忽而屋内一声儿啼,清音嘹亮。
仕女撩开门帘,大声向白冬郎喊道:“侍君!殿下平安!”
白冬郎心中一松,向女娲神像又拜了三拜,哽咽道:“多谢女娲娘娘保佑!”在侧侍君搀扶之下起身,顾不得膝下痛楚,走向产房门前。
稳婆有些犹豫:“侍君,男子浊气不可污染产房……”
只听帘内陈流霜嗓音虽然有些虚浮,但仍带着一贯的坚决:“住口,让侍君进来。”
白冬郎听得这声,才完全放下了心,走向床前,泪水渐渐模糊视线,颤着声音道:“殿下,不可再有下次了。”
陈流霜虽在产时多受了些苦,但在黄御医扎针通穴,全程照顾之下,还算有惊无险。眼见白冬郎紧张痛楚,心中柔情溢满,点头道:“自然不能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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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王母子平安,喜报照例入宫。
昏暗天色之中,夜间凉风习习。云皇听得善王果然又诞一儿郎,并非女嗣,心中大畅。先吩咐下去重赏了黄御医,又微笑着携了身旁公孙呈的手道:“给善王府贺喜之事,还要皇后费心了。”
公孙呈柔和地笑道:“本是臣侍分内之事,特劳皇上惦念,实是惭愧。”
恰逢宜瑶今日也和母皇父后在一处用的晚膳,听闻此事喜上眉梢:“这几年好几位妹妹弟弟出生,将来可要热闹了。”
公孙呈皱皱眉,向女儿道:“又讲这贪玩惫懒的话。”
宜瑶本就觉得父后严厉,这么一声截住话头,也有些讪讪的。应了一声,随即不大甘心地驳道:“父亲,万事须张弛有度嘛。”
公孙呈却不落了她话里的陷阱:“你现今要学的甚多,只想着玩耍,怎能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