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听到善王不臣之心的流言,她也心中有些思量。
善王虽与云皇显得不那么亲热,但善王着实明白云皇的心思。
即便想个大逆不道的假设,现今九凤金椅上坐的是流霜,善王府中住的是云皇,贺翎依然如现今这个样子。
在其位,谋其政。国家之动向早在高祖时就有长足的策划,再由一代代帝王完善与实施。国运玄之又玄,像大河洪流,又像看不见的手,操控着天地运转,身处其中,才能知道责任之重,君王之轻。
富贵权力都是浮云,国家大计,唯有各行各业都不断壮大和发展。只盯着一家族的荣辱,目光也太短了些。
贺翎从来是要光复大周,将宿敌祥麟所占西北疆土重新划入版图,再次以大周后裔之名,掌管整片大陆的。
善王陈流霜看中李玉泉,就是因为她不愚忠,凡事想到大局,重实政、薄君王,是个踏实肯做事的人。这几年看下来,果然不差。
几年前,陈流霜曾以一朵木槿指点了李玉泉,让她在京中注意了解局势,而现在,也差不多要将她放出去历练,多做些实事,以待将来再回京城,委以重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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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仕女引着李玉泉来到偏厅坐了一刻,善王陈流霜便带着随从出现在厅上。
陈流霜三十四五的年纪,正是极好风韵的年华,似笑非笑的懒散神色,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云皇微服而来。若非那双鬓鸦青,口唇嫣红,发髻之上金珠明灭,打扮得极是华丽,不若云皇温婉素淡,倒真是不好分辨。
李玉泉急忙见礼,一番客套,各分宾主,上下坐了,她才开口道:“殿下为下官外放之事操持,下官实在感激。但凡殿下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请殿下万万不要客套,只吩咐下官便了。”
陈流霜应了声,道:“你倒是个直截了当的。那你可知道,孤为何要把你远远放出去?”
李玉泉道:“因我手中这套文书,乃是户部贪墨案的关键之物,将来翻案全看它们,万不可外流。所以殿下您故意放出咱们走得近的风声,才引得吏部匆忙将我放往丹鹤郡,远远支开。”
陈流霜微微颔首,轻叹一声。
李玉泉冰雪聪明,来之前早已想通,此时倒是她反过来劝慰善王:“殿下在京中的人脉,又何止我一处?现下咱们便豢养着这一栏肥鹅,只待年关磨刀,自然急不得。到肥鹅蒸得烂熟之时,自用和待客都是合宜的。”
贺佳颖颈长肤白,她一向引以为傲,可不就是一只翘首的白鹅么?
陈流霜听李玉泉此说,也忍俊不禁,展了颜色,道:“难为你想得明白。只是孤此前未和你通消息,便设了圈套给你,想必你也受了些惊吓。有什么孤能做到的,必然帮你。”
李玉泉笑道:“殿下客气了。若不是殿下肯提携我们姨侄,只怕李家早已全家外放贫瘠之地,再无法保全。现今我与姨母出外,还有其她平辈们留在京城。若有可为殿下分忧之处,自然最好。”
陈流霜点了点头,道:“你还年轻,在地方上做做实务倒也合宜,只是现下风声过去得差不多,刑部也需要老人儿回来主事了。”
两年前户部风波平定之后,吏部公孙家不能明说其关窍,只得用些不疼不痒的小过错弹劾了查案官员。李吉芳也在波及之列,从大理寺卿之位贬下,以回乡休养的借口离京去了。
如今善王言下之意明确,李吉芳回京掌管刑部之事已定,李家复兴有望。
李玉泉不禁心中赞叹。
善王交往群臣,尽是拿住最紧要处,握于鼓掌之间,出手做事很少,做的却都是关键之事。
只可惜善王府两位侍君皆出身工匠之门,若是她与吏部公孙家联姻,这朝堂上下定是不会如现在这般沆瀣一气。
云皇好制衡之道,是以京城名门各自有些把柄互相拿着,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来若是出了大事,无论如何处理,都必会对社稷有伤。
善王也是看准了这条,才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只待云皇露出破绽,势力间平衡打破,朝局反噬皇权之时,再趁机稳住局面,取而代之。
李玉泉心知宫中对善王府的忌惮,却对成为善王派系中人毫无后悔之意。
毕竟云皇根基薄弱,平治朝中居于高位的多是沉溺于权柄的庸才,这才能让她稳稳控局。而善王手中多是实干之人,只是迫于朝局之势被弄权者压在夹缝内喘息,一个个都和高位者有些过节,只待改天换日之时算清总账。
对善王一系的官员来说,她们有的是耐心和恒心。
李玉泉想及前景,面上有光,笑道:“殿下,贺家此次没有任何损失,断然不会消停,一定会再露马脚,我会让姨母留意。至于我自己,倒也不急回京,今后若是贺家亲族所在的鸳鸯郡有缺,请殿下一定帮我留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一脚接着一脚踩实了,才能让它逃不掉。
陈流霜沉吟一会,应道:“好。孤会留意,定要吃到这屉蒸鹅才罢。”
李玉泉见谈得明白,也不多坐,告辞而出,管事仕女仍然将她送出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