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也把他自己急出一头汗来。
及至到了鸿胪寺驿,见到逸飞,扬宇毛领和中衣已经全被汗水浸透,脸蛋红得像柿子一般。
他一路跑进官邸内院,心中想的都是怎么和贺翎的女王要人。
却见逸飞身穿贺翎衣衫,气定神闲地坐在门前晒太阳,舒服地闭起双眼。他手中抱着暖炉子,身侧小火炉上一直煨着壶开水,花墩上放着一套茶壶和茶杯,脚边还睡着不知哪来的一条大狗。
这么看来,逸飞整个人都与从前大有不同,一副富贵天成的气象,透着股子扬宇没见过的嚣张气焰。
扬宇看此情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吼道:“小易!你这倒霉货色!我在宫里担心得要死,你倒尽享安闲了!”
逸飞睁开眼睛,见是扬宇,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小七,坐。”
扬宇怒道:“坐你大头鬼!解药拿来!”
逸飞笑道:“啊,不说我还忘记了。”一抬手,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托在手心递了过去,道:“吃了这个,剩下的‘余毒’便都清了干净,以后便不必长期服药了。”
他面上一片淡然,暗中却松了口气。
幸好随身带着这消食健胃的山楂丸,不然手中无药,惹人怀疑就不好了。
扬宇接过药丸吞下,顿觉与从前那些“解药”不同,有些香甜的味道,从舌尖返上口中,肠通肚顺,一片安适,才冷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话里带刺地道:“哼,是不是有了悦王庇佑,便不必避仇了?恭喜了。”
逸飞笑道:“避仇,那是骗你的。”
扬宇怒道:“当真?”
逸飞又指了指花墩旁边的另一把椅子,道:“反正有空座,坐。”
扬宇气哼哼地撩了一把下摆坐了。
炉火旁边甚是温暖,当空是金灿灿的阳光,腹内又是一劳永逸的解药,扬宇稍稍放宽了心,好奇道:“看你有恃无恐,将解药也给了,我便听听你的道理。”
逸飞道:“眼看我要回去,少不得把实话说给你听。我的身份跟你倒是相差无几,我母亲是贺翎京城八王之首的善王,当今贺翎皇是我堂姐,来祥麟这位悦王,跟我就更近了,她是我的妻主。”
扬宇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掉了出去,饶是他千回百转,也猜了许多次逸飞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这位和他一样,也是皇室嫡系。
定了定神,便一一问起他为什么随军等事,逸飞也都细细地答了。只是隐瞒了来祥麟宫中的计划,只说是为了躲避忠肃公而来了祥麟。
扬宇颓然道:“怪不得你对宫礼那般熟悉,也都能想得到这么多事。想不到你们贺翎男儿虽然养在家里,却还能参与里外事务。”
逸飞笑着摇头道:“此言差矣。我们贺翎男儿,尤其又是宗亲,很少有我这样离经叛道的,大多也和祥麟女子相似,婚前养在家中,婚后才会参与妻主的事务的。”
扬宇道:“你娘家和妻家尽是一家,可不是自在得很!罢了,我本就是个资质平庸的皇子,又栽在同等身份的人手上,也不算太吃亏。”
逸飞道:“也不算平庸了,你身上有些不同之处,你却不自知。也许等长大几年,有了更多历练,便显露出来了。等你太子哥哥继位之后,你也能像我家千岁一般,做一个让人景仰的辅政王。”
扬宇抬了抬双眉,道:“只有借你吉言了。”站起身来,向逸飞抱拳道:“你我共度时间不少,临到别时,又颇有不舍。此一去山高水远,算来再无会面之期,惟愿各自珍重。”
逸飞也立起身来还礼道:“我这里别无所祷,唯祝你虽身在朝野,却能得一世坦途,富贵平安。”
扬宇笑道:“这却是最珍贵的祝词了。”又按着牧族的礼节,与逸飞碰了碰肩膀,再道一声告辞,转身出门,纵马而去。
逸飞把他送出鸿胪寺,看着这少年的身姿稳健,在马上挺得笔直,当真是骑术精绝,心中也颇有艳羡之意和不舍之情。
没告诉他毒药是假的,解药也是假的,是出于私心,不想让他知道他是被一骗到底。也许等他过几年再回想起来,自己也能解开这个谜题吧。
到那时,凭他的火爆脾气,不知要多生气。
逸飞一边想,一边笑着回到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