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宇双眉一轩,道:“那你又是从何得知?”
逸飞笑道:“从咱们一路以来受伏的地点和力度。你也曾带兵杀过人,你想想看,若是要让对方死,能有多少种方法?何必这样小心翼翼地每次制造危险,却又每次不伤你分毫?自然是另有目的。”
扬宇沉吟了一刻,点头道:“没错。我之前倒是疏忽。尤其是那些刺客竟不自戕,还要就擒,他们是怕我把他们真的当了刺客。”
逸飞道:“我原本也不知是公主。待到看到了公主的佛堂,才惊觉咱们从第一次在奉金城时起,便总是在佛寺附近受到伏击。我想公主来策划这件事情,必定心中恐慌,希望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安排,也可能是希望能在佛寺周围给你保佑,所以咱们就在佛寺遇阻。还有一节,相信你也发现了,第一次那些江湖人,应该是被零散雇佣而来,他们互相照应的能力很弱,并不是后来那些驸马麾下的兵士。第一次伏击的任务虽然失败,但看他们的出手方位,我想他们应该是受雇于太子的名义,为的是让你受伤。”
扬宇皱眉道:“我姐姐让我受伤?不可能的,她从小便最疼我,恨不能把我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比娘亲都好,她怎么可能这样做?”
逸飞道:“打比方来说,军中处理箭伤,要先用刀割开箭伤周围的肌肤,再把箭头拿出。表面上看,给那些受伤的人造成了过多的伤害。可若是我直接将箭拔出,箭头的倒钩会翻出伤口下层的皮肉,伤口就变得一片血肉模糊。我用锋利的小刀去割,创口就会平滑,更好整理,痊愈也会更迅速。所以,一些伤害的手段,反而可以带来保你平安的结果。”
扬宇沉吟道:“你这么说,我似乎有些眉目。咱们以前也曾经说过,我如果受伤,挑动的是我治下的力量和太子的势力反目,成为太子哥哥的绊脚石。若是我母妃授命,姐姐来做,确实也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以我遇刺,趁机搬动太子。只是,她们要弹劾太子不是小事,一旦成功,又如何收场呢?”
逸飞道:“自然是希望你来取而代之。身为母亲,谁不希望自己孩子得到天下最好的待遇?你本偏安一隅,却也因为平素和太子交好,卷进了夺位的争斗。若依靠太子之后出路广阔,倒也可以,但现在据你所说,太子又不在朝中,而是隐身于战场。战况如今这样凶险,一旦太子倾倒,你便会被另一党视为软柿子来捏。五皇子是皇后所生,万一没了太子,把他推出去,皇后的利益便仍然可以保全。而你没有亲生兄弟,很快就会被其他兄长彻底根除。你母亲必是想到了这些,就走了一招险棋,先下手为强,分离你和太子的联系,让朝中都知道你们的反目。又最好扳倒了太子之后,能倚仗皇上对你的宠爱,打败他们这些虎狼环饲的皇子,立你为太子。”
扬宇虽年纪幼小,自小在宫中生长,知道宫廷之中的争斗激烈,也知道些手段。现下听了逸飞之言,想想母妃行事的作风,也的确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还有最后的疑点,便向逸飞反问:“就算是太子哥哥有什么不测,五哥是皇后亲生,也轮不着我啊。我母妃怎会自信,父皇能够对她比对结发的皇后还好?”
逸飞笑了笑,轻声道:“你是男子,必不懂母亲的真心。天下为自己孩儿算计的母亲,哪个不是拼了性命,搭上一切的?你母亲何尝不知皇后尊宠,只是为了给你挣这份位置,她宁愿去跟皇后为敌,做下这等诬陷太子的大逆之事。但她也有一分后宫独有的私心:等着你若将来如愿坐了龙廷,给她封上一个太后,这份危难也就值得了。若将来太子继位,或是五皇子继位,那么她一世荣华,也归宿在个太贵妃的名衔上。不但她一世都比不过皇后,她一双儿女也一世都比不过皇后的儿女,她怎么甘心?”
扬宇警惕地望着逸飞,道:“那你会做什么!”
逸飞失笑:“我?我不过是看到了真相,说与你听,希望你莫再执着于对驸马的憎恨而已。你看,我一到来,你姐姐开枝散叶便有了希望,你父皇会恢复精神,是不是对你们高家皇室有帮助?莫忘记我只是想静静地躲避仇家,不想让自己展露于众人之前。”
扬宇虽说半信半疑,但自己的命还在别人手上,每每想到,也是一阵无奈。
虽然他明白,逸飞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但他心中总有个“万一”在打转,折磨得他说不出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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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飞将扬宇送出御医所,看他在内监护卫的簇拥之下,挺直身子,以皇子应有之姿大步走了。
他在心里觉得,扬宇不喜权谋,喜欢治国之事,爱问民生,将来倒是能做个辅佐江山的好助力。
端看他与太子的亲厚,说不定站在太子身边是他最好的归宿。
逸飞想起,昔年均懿做太子时,力主与祥麟开战,文臣畏缩,武将不在朝,竟是众口一词地反对她的主张,只有雪瑶站了出来,坚定不移地支持她。姐妹两个虽然下朝后都生了好久的气,却因几次朝议,彼此知心,两相不疑。
祥麟太子身旁,可能也需要扬宇这样坚定的支持者。
虽然独孤皇后与萧贵妃各有各的打算,但扬宇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相信太子继位对国家最好,便愿意跟随太子,甚至为此忤逆贵妃的意思。这个十五六岁的稚嫩儿郎,已经有了主意,也有了担当。
但是逸飞来祥麟的目的,从不曾忘。
他可以不动扬宇,但麟皇是他的目标。
方才在宣室殿远远望去,只见麟皇高昶虽肺经伤损,却肝火虚旺,是以面色并不苍白,反见红润。
他一见之下,便自己微微笑了,放下了颗忐忑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