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得进门来笑道:“我可来了有一会了,正看到雨泽亲自在外续茶,生怕你们吵起来。谁料你两个又是奉茶,又是改口,不一会就哥哥弟弟的黏上了,倒叫我好生吃醋。”
逸飞倒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冷笑:“我看是姐姐平时对雨泽少有看顾,竟然连夫凭妻贵都没教上一句?平白受那么多年委屈,倒让秦家的人欺到咱们家来。悦王府上下都这么好性子的话,干脆我带了雨泽去善王府住几年,打理成我春爹爹那般的掌家郎君再回来可好?”
雪瑶瞟他一眼,知道他在侧君面前施恩的打算,面上服了个软:“唉,这可确实是我的疏忽。宫里差事多,太子又常不爽快,我经常顾不得家里,雨泽又年纪小性子弱些,上面又没有你这当哥哥的帮忙,可不是吃了不少的亏?”
雨泽单纯些,面对两人一唱一和,自己又在风雨中心,觉得不好意思,立起身来道:“我……我现在好多了,已经开始学家事和外面的经营,侍君对我也……挺好的。”
逸飞笑道:“我善王府两位侍君就是兄弟,我也习惯了,现今咱们两个在这里,我也只拿你当亲弟弟。最近秦家因着邹家的事,到处编排你的不是,你这边或者也听到了。若实在说得不像了,你自己先忍着些。等过段日子宫里放了假,我带你走走亲戚去。”
雨泽闻言一愣,眼泪又滴了下来,这次倒是喜极而泣。
他自小名声就平平,也没有什么特色能传出去的,秦家在贵胄圈子里不得志,也连累到了他的婚事,最后只挣了个侧室之位。
现今秦家跟邹家旁支鬼混,出了那桩换马案子,也影响了邹家嫡系的名头。邹家对此不满,秦家却话里话外把责任往雨泽身上推,说什么没想到生了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自己在王府享受富贵,却不肯提携家里。
贺翎女子本不必要结婚,自建国以来,无论官宦还是平民家里,女子也多有不成婚只生育的,需要联姻的家族都是生了儿郎的那些家里。
把儿郎送去别家侍奉妻主,还不是为了家族之间联合的利益?虽然嘴上说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但是秦家这么不甘心,也是源于他们想用雨泽的力量,却没用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即便雨泽名声响亮如公孙三郎,若是被母家常常这样抱怨,也得声名扫地。更何况他之前名气不出挑,小时又有些骄纵为人所知,更是被毁得不像样子。
碍于侧侍君的身份,雨泽不可能去各家走动串门——就连春晖地位那么高的侧君,也不常出门,只是偶尔替侍君走一趟,没有和正室们同席饮宴的资格。
而逸飞肯带雨泽去走亲戚,是要以逸飞自己的名声来为雨泽担保。
到时候,哪怕只是去看场戏,他们只要一起出现在人前,什么也不必解释,宗亲们就马上了然。
妙手仁心的玉昌郡主所信任的人,能是一个不分好歹、忤逆不孝的孩子吗?
雨泽心里再没有顾忌,也再没有不服的,当时就决定了自己心之所向,直接撩了下摆跪在青石砖上。
逸飞反应也快,不待他叩头,急忙蹲身扶起:“你既然进了陈家的门,就是我陈家的责任,更何况咱们自小认识,关系非比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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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瑶在一边看着他俩兄友弟恭的,笑生双靥,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她安排逸飞入竹园后便把心魂丢在了内院,无心在外面应酬往来,稍微找了个借口便往内院去。
只见门口仕女有些紧张地跟她讲,少侧君面上不太好,进屋去就和少侍君说起话来,她不敢进去,只好在园门守着等雪瑶来。
雪瑶满心担忧,但自己也说不清担心的是哪个,只得心乱如麻地站在门边,看到逸飞坐在上首,手中把玩着茶盏,淡淡一句:“跪下。”虽然声音不高,也不甚严厉,但话里透着不容质疑。
她心中也是突突地一跳,不由得想起宗亲长辈曾说起年轻时的白冬郎。面上文文静静,心中打了主意,就连铁衣宫卫在前也面不改色,便是对上年轻时桀骜无匹的善王,也敢直撄其锋。最终善王竟因此倾心,求娶冬郎为侍君,白家也由低调工匠之门一跃成为贵胄之流。
而逸飞自小最像冬郎,又比冬郎起点更高,外柔内刚的性子,就连她也领教过一二。亏她刚才还两个都担心,真是犯了傻。
雪瑶心里清楚,她再担心,也不能在正室要责罚侧室之时出现。
莫说她不会偏宠雨泽,即便是宠上天,逸飞身为正室也有权力管理一切家事,包括妻主对侧室的恩宠。
以刚才仕女惊慌的脸色来看,雨泽可能是说了些过分的,不然逸飞也不会这样立威——那她就更不该干涉。
皇室宗亲,高门深院,这体面是看得最重的。
雪瑶静静看雨泽跪下去,心里这才一松。
以威压训诫,又以嬉笑完结,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逸飞已经不是昔日听得她要娶侧便断然绝交的小儿郎,而是知取知舍、有分有寸的稳重少年。她说不出这成长好还是不好,只是想起儿时两小无猜的情状,他眼里只有她一个的专注。而现今他一身肩负两座王府声望,又在宫中有了许多事务,两人身边的事情越发多了。何况朝局前路,亦是霜锁云横,唯挑灯缓缓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