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在事中这几家都心知肚明,伴读的差事,一面是拉拢悦王府,一面是打压悦王府和善王府走动的势头,泓萱夹在两股强大的力量中间,自然是无力反抗。
京城八王皆是与皇上血统最近的嫡系,从小见惯天颜,知道皇家秘辛:今上登基不易,且力量单薄,善王一系一直以来的不臣之心在本朝膨胀到了顶点。
像是暴雨欲来,狂风暴烈,乌云压顶,最令人窒息。
有几家已经退缩,如安王像她长辈得到的封号一般娴静沉默,不与人争,守着封号办些闲差,保得一家安宁。
有几家做出了选择,如良王、平王,皆以善王马首是瞻,支持着善王的主张,也为善王添羽翼。福王是坚定的保皇一派,在保护今上登基的风波之中做为中流砥柱,坚守住了先帝——敬宗广月的遗诏。和王身为前任族长,在皇室之争中一向有些拉偏架,明显倾向于皇上,却也圆滑,从未见罪于善王一系。
其余悦王和寿王,她们两家对家族的贡献并不拘于表面,是以皇上和善王一系几代以来也没有强求她们助力的意思。
及至寿王意外身亡,善王以无嗣之由,说服亲族过继了芷瑶为善王嗣,京城皇族的势力竟然慢慢向善王倾斜而去。
悦王府同善王府结了两门亲事。若是像灵悉和旭飞那般,尚且交代得过去,可雪瑶和逸飞同族同姓结亲,极其罕见。虽说细细算来并无血缘过近的担忧,不算破坏人伦,但一般的家族甚少做出这样的决定。善王府竟然如此光明正大地拉拢中立的悦王府,这让皇上看起来必定扎眼。
但这其中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怎么好一日就和雪瑶交代明白?
就算雪瑶懂得其中关系,她又会怎么选择?
泓萱心中担忧了一天,夜不能寐,刚睡下不久又披衣坐起,倚在床栏出神。
权慧昭也无心再睡,支起身来圈住泓萱腰肢,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握着她玉手放在自己手中,柔声劝道:“殿下不要过于忧虑。以皇上此举看来,她是对着善王敲打,而不是我们。京城八王以善王为首,善王做事又古怪,纵使她家心有不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谁也没抓到她的把柄。我们和善王府交往,现在已经是亲家之间的走动,以情做理,谁又能说不可以?”
夜深人静,值夜仕女们全在远处,妻夫两个小声耳语,也不必打什么机锋,守什么忌讳,彼此懂得对方的意思,话也说得直白放肆。
泓萱信任慧昭的看法,她也是这个意思,才敢与善王结下这门亲事。指尖划过慧昭的指缝,但想到女儿和自己一样在朝堂身处夹缝,不得不担忧:“若皇上也从此处着手,公孙皇后少不得会趁机发难,塞来一个眼线,再有皇上一道御赐侧侍君的圣旨,怎么容得我们拒绝?到时候就连在家里讲话,都得防着人,好生不痛快。”
慧昭轻笑:“以公孙家出了两个皇后的傲气,她们怎么可能张罗一个侧君给雪瑶?不知又是哪家被推上前来。区区王储侧君,我做长辈的还拿捏不得吗?”
泓萱侧过头去,和慧昭轻轻交换一吻,握着慧昭的手道:“当初你嫁与我时,我便知道你不是那种内宅男子,没想到,你现在竟然也把家里管得头头是道的。”
慧昭面上一红:“即便我们权家男子再关注朝局,也只能做人家的内助,学点内宅手段又不是我所愿,干什么总是说这个?”说到这里神态就有些黯然。
泓萱急忙揽了他腰哄道:“原是我逗你呢,可别在意,嗯?”
慧昭点点头,向泓萱一笑,并不在意刚才的情绪。他与泓萱相知多年,感情深厚,虽偶尔有身为男子不可入朝的遗憾,但想想悦王府上下和顺,妻主又恩爱有加,便把那些遗憾抛掉了。所以说到这些话题难免伤神一下,却不会把它一直放在心里。
两人又说了几句,夜深倦浓,便好好地睡下了。
//
三月初八,万事皆宜。
清明已过,天青如洗,朱雀皇城中一片万物向荣之相。
雪瑶拜别双亲,乘上了宫中的软轿。
这次进宫的阵仗可不同以往。虽然她一年总会进宫几次,但大多数是跟着父亲来看望德贵君权慧忱,偶尔在德贵君那里见到皇上。后宫中的皇上比朝堂前随和得多,大家可以算是亲戚关系,雪瑶虽然敬畏于她,却也没有太大压力。
但这次的气氛明显不同。太子少保是有品级的官职,从受封之时起,她就算身负差使,成为了朝堂的一员。不但从政,而且要长居宫中,是以嬷嬷们教导得格外严厉,也让她接触到了更多皇室纪律。
她能明显感到巨大的威压。
宫中的皇上和宗亲的区别岂止只有那一张凤纹金椅,岂止在那身凤袍?纵使她小小年纪,也清楚地体味到了“君臣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