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两世的打磨,罗茜的境界虽然称不上圆滑通透,但胜在有更多的经验。
见她许久不回答,袁姝菡下意识地显露出些许落寞。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天真得可笑?”她低声问道,无意识地伸手揉搓着香槟色的晚礼服,看上去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周围的人都告诉我,在坚持自己的想法之前,应该睁眼看看,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可我不觉得自己有错,矛盾的明明是他们,一边说诚实是高尚的品德,一边又让我撒谎……”
“那就继续走你的路啊,”罗茜歪着头,面露疑惑,“我就不觉得你有错,只是想提醒你,这条路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加艰难。”
袁姝菡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愣住,满腹的诉说也戛然而止。
“你……真的这么想?”她喃喃地问道。
“骗你干嘛?”罗茜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你读过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大的世界,会这么想自然有你的道理,总不会因为这么点挫折就妥协吧?”
这下袁姝菡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顺着别人为她划好的路往前走,哪怕是和云白夜的婚事,也是由父母点头,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原以为罗茜会像“那些人”一样,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苦口婆心地对她说教,然后她会在小小的争辩之后,默默将自己的意志和想法收回心底。
生平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真的吗?
袁姝菡突然感觉到,自己宁静如古井深潭的心,突然起了一丝波澜。
“不过还是得提醒你,”罗茜郑重地说,“你选择的可能是一条非常、非常难走的路,或许能遇到理解你、支持你的人,但归根结底,路得靠你自己走,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
“你可以不用担心自己没有选对,或者因此感到迷茫,说实话,以你的家世,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头,总不会无路可退。唉,这么说的话,我还挺羡慕你的……”
说着,她咧嘴一笑,又变回了洒脱无羁的模样。
而袁姝菡内心的涟漪,正在一点点的扩大,直到变成巨浪,不断冲刷着她的心。
“罗茜,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不等回答,她便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走不动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哪怕一次都好。”
“那你可就找对人了,”罗茜开怀地笑着,“我这人最实在了,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又是一个大大出乎袁姝菡预料的回答。
她怔怔地盯着罗茜,有感动,也有羡慕。
有一瞬间,她几乎脱口而出,自己此番前来下城的真实目的并非体验生活,而是遵循母亲的叮嘱,亮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让那些对云白夜有出格想法的下城野丫头趁早死心。
光听母亲的描述,罗茜是一个完全上不得台面的野蛮人:她不学无术,仅有的一技之长是格斗,虽然她的母亲出身于上城的没落门阀,却依然无法改变她父亲赋予她的野蛮基因。
在他们口中,罗茜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可怜虫,更可恶的是她不安于现状,一直不择手段地想要爬进上城,甚至把主意打到云白夜头上。
袁姝菡忘不了那时母亲脸上的鄙夷之色。而她自己,也曾经把罗茜视作潜在的最大威胁,所以有意在采访她时抛出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她满心以为会剥掉罗茜的伪装,暴露出勃勃的野心和令人不齿的面目。
谁知最后,她竟然被罗茜的真诚打动了!
直到现在,袁姝菡仍然清楚地记得罗茜笑着对她说“要是采访效果不好,你可能会被劝退哦”。
她就那么相信,袁姝菡一定能接下这场挑战!
而在她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过,袁姝菡,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做好。
只有罗茜用行动肯定了她的价值。
她们都没有辜负彼此的信任。
在茫茫人海中,她们相遇相知,相互托付,这是何等的幸运!
一时间,袁姝菡不禁战栗起来。
她无比迫切地想要握紧这段珍贵的缘分。
即便前方有千万人阻挡……
这时,天花板上的点点繁星忽然黯淡下来,整个会场的灯光都集中在云白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