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一次失手，已经给我的计划造成不小的影响了，若这次还不能做得干净利落点，我恐怕得重新审视这帮人的作用了。’’布雷霍夫一面说着一面缓步趋前道，也压低了嗓音道。身后，迪亚兹等人同时不失时机地收住了话音，静观救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将这一批伤员安置在侧，码头湿漉漉的空地上一时星罗棋布地摆满了伤者横亘的担架，伤重的呻y吟与医疗护具的搬弄声混杂在一起，一派危机解除后的混乱景象。

一如既往地负手而行的布雷霍夫一副上峰姿态，与梅塞芬尔元帅信步踱在忙乱的人丛间。远处那名头戴36型军官帽的伤者身旁，另一个身裹毛毯、满面透湿的女人见到了两人的到来，此时急忙起身作迎接状。

‘‘嗳，博士先生！原来你还活着---’’她不无讶异地看着布雷霍夫说，‘‘真抱歉，我们没能······’’

‘‘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该怎么全身而退，’’布雷霍夫背着手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不改色道。只见这个女人身前披了一件军官所用的防尘大衣，皮质的翻领处露出了里面湿漉漉的羽衣---那是叛徒米赛洛的服饰，‘‘侍卫长他怎么样了？’’

‘‘受到了冲击，还在昏迷，因为那艘船下沉时的涡流······’’女人缓然低头道，半张苍白的脸都虚掩在头上一顶军官帽的阴影里，右眼已经盖上了带血的纱布，透着异样的冰冷与无力，‘‘我帮他摆脱那个地方，送上救援的船只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知觉了，因为事先受到了毕戈恩的同伙袭击······’’

‘‘我的卫队在船上留下的证据，你们已经解决了吗？’’布雷霍夫觑了帽下那仅剩的一只略显失神的碧瞳一眼，不紧不慢道。

‘‘算是吧，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到了要‘理清’的时候了，呵呵，你们来得正好---’’女人手足无力地微笑了一下，转视两人身侧远处火光映照的大海。那里客轮消失的方向，此时一艘艘军用大艇满载着邦联军的成班人马，正在作着打捞前的准备工作。

忽然，融入夜色的海天之间一声震响，只见惊涛骤起，一股剧烈的爆炸衬着映红在岸的火球，汹涌而突然地窜出水面，围聚周遍的船只霎时纷纷倾翻，骤不及防的邦联士兵在冲天的烈焰与水幕跟前飞身船外，连人带船地炸成了一片。‘‘有炸弹！危险---’’有人惊呼着，留守岸边的人们闻声纷纷向水滨拥去。

火光照亮布雷霍夫一伙淡然自若的面容时，同时也映亮了迪亚兹总裁愈显铁青的面色。‘‘见鬼，还是晚了一步么······’’难掩愠色的老总裁死死地盯住大海上冲腾的火海，目光如刃地低吟了一句。他的身边，已然不抱希望的普尼安?林奇侍卫长也遗憾地摘下了军帽，无神的双眼里火光映动，对着远方久顾无言，知道无论如何，对方还是走在了他的前面。他，能说什么呢？

‘‘确实是他们所处过的位置吗？’’凝望大火深处片刻，此时的梅塞芬尔元帅目光闪烁地转向身边的女人，再次问道。

‘‘是的，每一个必要的部分都安装上了赖因格侍卫长准备的装置，足够让那些船上的房间都变成令调查人员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了，’’沉吟半晌的女人一脸沉静地开口道，‘‘不用再担心邦联军能够借搜救之由掌握那里的任何线索了，即便他们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存疑。没有了证据，展开更进一步、也更敏感的追查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些帕国的激进者是唯一的元凶，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布雷霍夫转过头正视着她那张冰冷苍白的脸。不知为何，在经过了沉船一刻的那生死攸关的几秒之后，这个他印象中高傲且色厉内荏的女人，帕军游击队的变节者，现在却变得从容而镇静，仿佛就像是受到什么思潮的冲击一般。

‘‘很好，米赛洛，你干得非常出色---’’身边梅塞芬尔元帅赞叹的话音此时打断了他的思绪，‘‘现在的你，已经变得更像大日耳曼尼亚的一员了。你不避生死的作为，说明了你已忘却帕国人的身份，甚至唾弃你的同伴们为了一己的绿洲利益而将世界拖入危险的邪恶阴谋。你有权力加入我们，为绿洲之间的尽早统一更好地服务。’’

‘‘万分荣幸，我的元帅，’’此时的米赛洛捂紧身上披着的防尘大衣，若有所恩地静静低身道，‘‘能够忘记自己不光彩的过往，这我求之不得。现在我又能够继续实现自己的价值了，以我自己的方式。’’

当她再抬起头时，机敏的布雷霍夫从她脸上残存的那只碧蓝而森冷的独眼里看到了一种暗含迷惘的空洞。就是这种恍惚，这个叛徒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对待自己做过的事，以及面对新的任命、新的身份。而这样的神情，布雷霍夫在另一个背弃抵抗运动的青年身上也曾看到过。

‘‘至于现在么，先把赖因格先生的伤养好，对于关键时刻解救了布雷霍夫博士的这样一位得力助手，上峰将会另有嘉奖的，’’梅塞芬尔元帅边说边点点头道，似乎对这前游击队员现在的表现很满意，‘‘事实既然如你们所见，这个时候邦联军自认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我们的伪装，忽然却在撕破脸之际丢掉了关键的物证，我想上峰一定等不及了想要看看这帮人此刻有多尴尬了。走吧，英雄式的欢迎仪式正等着我们尊敬的博士呢，不出明日，我们的绿洲会让全世界都看到他是如何孤身一人化解了这场危机的---’’

说罢，他便慢条斯理地拿起了自己的权杖，缓然策杖离去。沉静若定的布雷霍夫若有所思地觑他一眼，听到海上那一声声烈焰摇曳的清脆回响，仿佛从冥想中又回到了现实，在一旁米赛洛的陪同下旋踵移步，紧跟着元帅的步伐往一片混乱的码头外信步踱离，愈显滞重的背影渐渐地隐没在了黎明前乳白色的冷雾之后。

这个悍魔道貌岸然的旅途，行将迎来一场无以预测的巨变，正如他计划中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