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昏沉的夜色掩不住乾清宫琉璃瓦灿灿金黄,汉白玉石台清辉漫洒,六菱花隔扇后烛光朦胧。朱厚熜感到自己确实很久未曾像现在这样,回到乾清宫的路上轻松愉快,毕竟刚刚办成了一件一劳永逸,根除后患的大事,心情还愉悦以至于他突发奇想,招呼陈番道:“你去,把皇后给朕叫来。”
“奴婢这就去办。”陈番得令,转身就走。
于是朱厚熜只身一人踏入乾清宫,由宫女掌着灯一路进了寝宫。
然而就在一步就能踏进寝殿的时候,朱厚熜突然停住了脚步。
“皇上?”掌灯宫女小声问了声,朱厚熜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自己提着灯往殿内去。
才在门口他就一眼见着屋里不大对劲,宽敞明亮的寝殿他自然住宿过无数个日夜,可只有一种时候他会及其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
寝殿里有陌生人的时候。
他的寝殿,哪怕一个巡夜的太监都必须是他熟识的,否则他宁可不睡。
今日又是如何?
朱厚熜拎着灯笼踏进殿内,寝殿内十分安静,两名宫女分立在床榻两侧,朱厚熜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眯眼一望,就知道**有人。
“怎么回事?”朱厚熜一边厉声问快步走进床榻。两个宫女先是惊讶了一会儿,随后扑通一声齐齐下跪磕了几个头说:“奴婢们也不清楚,这是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说……说这本来就是皇上您的吩咐。”
“什么?”朱厚熜皱起眉眯着眼问了一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榻前,往枕头上一看,这赫然就是下午才送走的那陆甄氏的脸啊!
杨晨希微微侧着身躺在他的龙**,仍旧是白天那一身行头打扮,只不过现在的她鬓发散乱凤钗半卸,衣裳也略显凌乱。想来带她来的人随手把她往**一丢就完事了,真是相当简单粗暴的做法。
“怎么会这样??”朱厚熜后退了半步自言自语道,两边的宫女们瑟瑟发抖,其中一位又开口道:“皇上恕罪,因为是太后娘娘宫里得的人,所以不敢多问……那位公公还说,还说皇上您回来一看就明白了人,让奴婢们不用担心……”
“荒唐!!”朱厚熜忍不住大声起来,“别跪着了!去给朕叫太医!你们在这儿看好她,朕稍后回来,不准有任何怠慢,知道吗?”
两个宫女齐声应是,朱厚熜回头又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杨晨希,咬牙切齿地转身迈开大步离开。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仁寿宫。
这个点张太后再仁寿宫估计也已经睡熟,然而朱厚熜根本没打算在意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眼看着仁寿宫拐个弯儿就到了,朱厚熜却看见远远的一架轿辇缓步而来,他突然才想起来,自己原是叫了人来的。
果然对方见着朱厚熜拦在前方路中间,赶忙放下轿子,先是轿夫跪地磕头,然后由宫女知会了一声,轿子里的方皇后连忙下轿,走到朱厚熜跟前福身行礼。
“皇上怎会独自一人走在这条路上?”方皇后笑问,“穿的还这样单薄,皇上多少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呀。”
“朕有事寻张太后。”朱厚熜心不在焉地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是从她那里刚过来么?”
“是啊,最近她老人家身体不是不好么,臣妾想着既然要来就顺带去看她一眼。”
“不必去了。”朱厚熜冷这张脸说。
“……这是为何?”皇后方氏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问。
“过一阵子你自然明白了。总之往后你不要再踏入仁寿宫一步。”
“……是,臣妾记下了。”
“对了,你先行去乾清宫等着朕,一会儿有太医回到,晚些朕再和你解释。”
朱厚熜说完摆摆手就绕过皇后继续往前走,方氏还是忍不住在他身后喊了声:“皇上,添件衣服吧!”
朱厚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回了句“不需要!”仍旧大踏步地往前走,方氏望着他几乎融进夜色中猎猎翻飞的衣袍,突然开始怀疑起来这到底是皇帝还是道士?饶是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夫君她都不太能确定这个问题了,时不时就有种当今的皇帝陛下要白日飞升的错觉。
朱厚熜一路疾走没多久便到了仁寿宫门口,见是皇上来,宫外的守夜太监也没太敢拦,说了太后娘娘已经就寝但对方仍旧坚持后,只得苦着张脸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