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问题已经呼之欲出了,怕是陈寅本人也要憋不住了。
陆炳仍然保持沉默,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不能被他问出来。
“关于下一任指挥使,我还是有相当决定权的,而且我既然已经准备好离京,继任者我心底肯定也有底了。”
“……是吗。”
“决定也不是个易事儿,想登上锦衣卫顶点的人海了去,对我来说底下人有冲劲当然是好事,不过你刚才也说了,期待和觊觎是有区别的,对于有理想有抱负的后辈我不仅会格外关照,还会在这样的关头替上边举荐,无论他现在是什么职位,过去有无过错。”
“那觊觎者呢?”
“唉,我也是个俗人,特别挑的那种人啊,就是临走了也不会让他太得意。”
陆炳鬼使神差地赶快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在卫所中的形象,虽然人望挺高混的不错,不过应该不至于是这位老上司嘴里的那种……很跳的人吧。
“好像消化的差不多了。”陈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转身十分轻松地问,“怎么样,要不要过两手?”
“……过两手?”陆炳愣了一下。
“是啊,你和我,咱们过两手。我也是好久没有跟人动手了,感觉骨头都僵硬不好使了,可能是我离京前最后一次这么活动筋骨了。”
都这么说了,陆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于是他只好抱拳说了句“既然如此,在下奉陪”然后去取了自己随身带的雁翎刀,去院子里等着陈寅准备好。
等待的时候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应该对这个高龄上司应该如何下手,应该认真到什么程度。当然,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陈寅有太多机会在公共场合展示他的孔武有力,但是那种礼节性地场合更多时候是走过场,要做到的只是仪态过关熟记流程不出岔子就行了。讲道理那么多界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人人都仪表堂堂,所以对于从未直接交手过的陈寅,陆炳对他实力如何真的没有把握。
不,细节不用纠结了。只有一件事他应该明确,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输。
很快陈寅就换了身打扮出现了,他手上提着一把跟陆炳那手上那把几乎形制长短大小都一样,陆炳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刀,心情有点微妙。
“虽然我是个老头子,不过如果你刻意留手,搞不好会后悔。”陈寅一边后退一边故作轻松道,陆炳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点点头说:“当然。”
两人拉开距离,在院子里站定。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了,视力受限的同时耳力大大增强,陆炳能听见风刮过地面带起砂石,能听见院子里树叶沙沙摇动,还能听见衣袍掠起翻飞。
陈寅冲过来了。
他的刀仿佛白色的闪电般疾走而来,陆炳当真没有想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还能有这样的速度。刀光直裹着寒意往陆炳肩头上斩下来,十分传统且霸道的开场。陆炳举刀各档,当啷一声火花溅起刃与刃死死咬住。
这种僵局被迅速打破,手腕的力道一变便能让刀刃角度变化,刀锋擦过鼻尖冰凉,双方推开距离重又挥刀交锋。长刀狂风暴雨般劈向对方的弱点和破绽,在燕氏风闻而来的时候院中两人之间已经是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然而这两人路数太相近,用的又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兵器,闪避和进攻时机都十分老道,纵然陈寅经验更丰富,但陆炳胜在年轻力壮,几番胶着后竟然不分上下。这个中道理陆炳如何不知,于是他一改之前同陈寅同样的路数,刀锋一轮往陈寅腿上削去。
这一着让燕氏差点儿惊叫出声,她不由得捂住了嘴。陆炳的刀挑准了陈寅右脚削去,看准了他的撤退路径步步紧逼,自己旋身闪避间仍是如狼似虎,曳撒褶皱翻飞如浪竟有种令人目眩的美感。
已快被逼到墙角的陈寅当即转身蹬墙再一个蹬腿飞腿往陆炳脑袋上劈,这一步陆炳自然早有预料,他不能让陈寅从窘境中轻易脱身,当即将刀从右手扔到左手,举右臂格挡,让陈寅那一脚狠狠踹在他胳膊上。当时陆炳纵然脚底盘稳健扎实也往后滑出了半步,终究是稳稳站住了。
这一着没能成功的陈寅自然没能从墙角推脱出来,陆炳左手上刀刀锋一转,往自己胳膊下一横,正架在陈寅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