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的好转,接二连三的捷报,从四面八方传回羽华山。
十月初九,清晨,荆南大军围截胶东叛军于下桥湾,两军交战数个时辰,西陵军师生擒胶东王,胶东败。
十月初十,傍晚,清河王被大军围剿,走投无路,誓死不降,自刎于两军阵前,清河败。
十月初十,子时,平川王府突起大火,平川郡王自焚于王府中,未得救,平川亡。
很快,京华来信,文武百官齐聚九华门,恭请皇帝陛下回宫,主持大局。
......
坊间传闻,大魏皇帝病危之时,宝华郡主一直侍奉在侧,孝诚感天,陛下终于醒来。
时隔半月,冯保保再次回到宝华郡主府,当她坐下来的那一刻,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她的郡主府,更安宁的住所了。
“郡主,喝杯热茶。”暮楚笑着说道。
冯保保接过后,微微停住,随即吩咐道:“传话下去,非常时期,让府内众人若非必要,不要随意出府,安分些。”
暮楚垂了垂眼睫,很快明白了冯保保的意思,恭敬道:“奴婢这就去办。”
长安宫偏殿,乔淑妃等的十分着急,可皇帝一直在召大臣议事,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了。
她如今怀着身孕,情绪本就特别敏感,自从出了林贵妃那档子事,她越发小心谨慎,生怕孩子出什么事,没法对皇帝交待。
谁曾想,那一日,她好好地送皇帝出了宫门,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就不停的传来。
起初宫人们都还瞒着她,后来她连续三晚做梦都梦到了皇帝,心中预感很不好,逼问了许多宫人,才得知皇帝在杲山遇刺,因为伤情过重,被转移到了羽华行宫。
而天下各地藩王起兵,甚至北川这边的世家都不太平,可谓是危机四伏。
还好皇帝将神机营统领齐修留在了京华,有他坐镇京华,纷乱很快平息。
又过了两日,听说偌大的丞相府被禁军包围了,同时被围的还有兵部侍郎柳家,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那段时间,乔淑妃几乎夜不能寐,日日担心,还好母亲陪在她身边,一直宽慰她。
皇帝出发去羽华山秋狩之前,特意将英国公夫人和衡阳王妃召进宫,说他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有母亲和姐姐照看乔淑妃,他会安心些。
当时,她还取笑皇帝说,不过就是一次平常的秋狩,最多二十来日,她撑得住,让皇帝不要大惊小怪。
皇帝听了她的话,笑容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却还是温柔地附和她,没有多透露一个字。
如今细细想来,恐怕从那日起,皇帝就预料到了羽华山一行的变故,只有她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
长安宫正殿,皇帝一身玄褐色镶金边龙袍,眉目清朗,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来病中的虚弱之气。
临淄伯萧君白,神机营统领齐修,衡阳王冯珣,英国公乔勋,太傅谢敦等几人全部到齐,正在汇报各地传回的消息。
“启禀陛下,北川世家中,凡有与叛贼合谋者、互通者、关系亲密者,皆已被控制在各自府内,无令不得出。”
齐修腰身挺拔,微微拱手道。
“启禀陛下,成嫣公主已经关押在北宫,至于其他的前朝旧族,也已经关押在廷尉府大牢,听候发落。”
萧君白语气平缓,淡淡说道。
“启禀陛下,东海之乱已平,清河王已死,胶东王正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
衡阳王的心情是最复杂的,但是表情和声音是最平稳的。
“启禀陛下,平川郡王夫妇都自焚于王府之中,其子女也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
英国公最后说道。
皇帝就那样端端坐着,像一座山一样挺拔笔直,风吹不动。
良久后,开口道:“朕知道了。”
众人一默,知道了?
就一句话没了?
他们讲了那么多,口水都讲干了,结果皇帝就一句话总结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众人:“.....”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比叛乱平息更加紧要呢?
其他人停住了,显然是没有。
于是刚刚一直不发言的谢太傅,终于开始刷存在感。
“启禀陛下,还有一事。”
“太傅请说。”
众人不知谢敦要说什么,见他似有迟疑,却不得不顶住众人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
“清河郡主,在被押解上京的时候,大船经过洹河,投水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最先有反应的是皇帝,他双目急缩,眉头紧蹙道:“不是有侍卫看管,怎么会?”
“清河郡主是后半夜,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偷溜出去.....”
接下里的情况,众人大概也就是能猜到了。侍卫第二日早上去送餐,发现里面没人,于是急忙去寻,最后在江水中打捞出了清河郡主冰冷的尸体。
皇帝沉默不语,其他人也连连叹息不已。
虽是叛贼之女,但毕竟是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
况且冯矢薇自小就养在外祖家,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却因为兄长谋反,而断送了性命。
皇帝去看萧君白,见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双手紧握成拳,衣袖下摆被风轻轻刮起,不停的颤抖。
十月十三日清晨,冯保保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回到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怔怔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回到了现实。
“郡主!郡主!”暮楚的声音由远及近,冯保保连忙起身坐起。
“郡主,我们府门外来了一个人,要见您。”
冯保保微微皱眉:“要见我?”
“是的,他说他是一名医师,求见宝华郡主。”
“太医?”
“看衣着打扮,不是太医,应是民间的人。”
“长相如何?”
“高高的,瘦瘦的,脸上也没什么肉,皮肤暗黄,眼睛黑黑的。”
冯保保难住了,这从外貌描写来看,也无法断定是医师啊。
算了,见一见吧,多猜无用。
冯保保梳洗更衣之后,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往大门走去。
今日阳光还算柔和,门口站了一位雨青色衣袍的青年,身上背了两个大包袱,手中一把短剑,看上去更像是剑客,而非医师。
“在下严清,见过宝华郡主。”青年执手行礼,态度平和,不算有异。
冯保保点了点头,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来我府门前拜见?”
闻言,青年先是一笑,随即又道:“在下严清,是一名医师,也是西陵琅的师兄。”
此话一出,别说是冯保保了,就是暮楚也吓得不轻,结巴道:“你你你....你是西陵君的师兄?”
严清颔首:“正是。”
“如何证明?”
严清微微惊住,没想到这小郡主还如此警惕,又笑笑道:“这是阿琅数日前飞鸽传书给我的,还请郡主阅览。”说罢,从包袱里掏出一份书信,呈给冯保保。
冯保保一看书信上面的大字,的确是西陵琅的字迹,略顿了顿后。
“既然是西陵君的师兄,那就是我们府中的贵宾,严先生,请进。”
一行人将严清迎了进去,冯保保心里却在犯嘀咕,西陵琅在搞什么鬼,人不在京华,倒是给他搬来了一个师兄。
这师兄还是个杏林妙手,嫌她喝的药还不够多吗?
冯保保吩咐朝琴,亲自去安排好严清的住宿,又给他介绍了府中多处景致。
宝华郡主府,其富丽堂皇,恢弘锦绣,放眼整个京华,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是后院的璧湖,巧夺天工,精秀典雅,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工湖,乃是园林大师——一白先生,平生最得意之作。
任何第一次进入郡主府的人,只要见到这璧湖,定然会大夸特夸一番。
唯独这位严先生,不禁笑意平平,语气也淡淡,似乎见惯了这般美景一般,不甚惊喜。
朝琴奇了怪了:莫不是这严先生,从前来过我们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