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琴送完沈太医出去,就看到冯保保靠在软塌上发怔。
“郡主,不是要休息吗?”朝琴轻轻的走过去,将盖在冯保保身上的毛毯,又往上提了提。
“暮楚呢?”冯保保问道。
朝琴的手停住了,迟疑片刻,不待冯保保再次发问,自主道:“英国公世子今夜要下山,暮楚说去告别。”
???
冯保保瞬间坐直了身子,她是不是又忘了什么细节?
朝琴看冯保保表情不对,急忙解释道:“暮楚家里,和英国公府是远亲,郡主您知道的呀。”
......
冯保保皱眉。
是的,暮楚本姓乔,是她又忘了。
暮楚十岁之前都是个孤儿,进宫起便跟着宝华郡主了。
十岁那年,英国公府找过来,说暮楚是乔家旁支的女儿,本姓乔。
她的父母虽然早亡,但是本族宗亲还在,他们想接暮楚过去抚养。
那时候冯保保也还只有十二岁,先帝还在。
先帝和皇叔哄了很久,冯保保才同意将暮楚让出去。
可谁知到头来,暮楚却不肯离开,她牢牢抱住冯保保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英国公夫妇回去。
按照暮楚的话说,当年我父母是被乔家人赶出去的。
我父母客死异乡,我在外面流落的那些年,他们怎么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侄女儿。
如今却想着来认人,做梦!
别说暮楚虽然爱哭胆小,但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清醒。
先帝和当时还是宁王的皇帝,也没有办法奈何这两个小家伙,只得劝英国公夫妇做罢。
后来,英国公夫妇又来接了两次,但是在暮楚一次比一次抗拒之后,终于彻底死心了。
这些年,英国公府倒是经常派人来给她送东西。
因为乔家的孩子,唯有世子乔诤跟暮楚的年纪相仿些,所以每次跑腿的事,都是乔诤来。
这些年,英国公府唯一能跟暮楚打交道的,也只有乔诤了。
冯保保声音淡淡的,看向朝琴,说道:“暮楚回来之后,让她来见我。”
朝暮低声回应:“好的,郡主。”
为了皇帝的计划万无一失,山上的消息全被封锁,导致众人对于山下的情况,也不清楚。
东海有西陵琅和威北将军。
京华有萧君白和齐修的神机营。
荆南有威北将军的几个儿子镇守,那么英国公世子辞别,要去哪里?
“郡主,您找我?”暮楚解了身上的披风,挂到一旁,走过来行礼。
冯保保抬了抬眼眸,对着暮楚招手,轻声道:“走近些,我有事跟你讲。”
暮楚有些迟疑,但还是过来了。
冯保保看着她清透如玉的容颜,想起初见暮楚那一年,她十岁,暮楚八岁。
她瘦瘦小小的站在人群中,身子不停的发抖,眼睛却很明亮.
听掌事姑姑介绍说,暮楚是一位年老的宫女,回乡之时捡到的,因自己要赶路,无法带她前行,所以写了一封信,托人将她送到宫女招生处。
暮楚就这样进了宫,遇见了宝华郡主。
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
冯保保拿出手绢,为暮楚擦拭两边湿润的鬓角,轻柔道:“听说你去给英国公世子送行了?他们是要下山么?”
暮楚有些不自在,略微躲了躲,又唯恐郡主觉得她不敬,只僵硬着身子,任由冯保保动作。
冯保保问什么,她如是回答什么。
“是的,奴婢也不知他们要去哪里。只是他给了奴婢一封家书,托奴婢交给英国公夫人。”
临行前托付家书,必定是有大动作。
冯保保越发验证自己内心的猜测。
“所以乔诤下山,不是回京华。”
暮楚想了想:“这个,奴婢也不能确定。奴婢问他,为何要连夜下山,他说军情紧急耽搁不得。”
暮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冯保保听。
“乔世子应该是得了密令,奴婢还想问一问,他说不能说。”
冯保保揉了揉太阳穴,到底是什么样的军情,要一个作战经历几乎为零的英国公世子,连夜下山。
暮楚见冯保保神情,格外凝重,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又仔细回忆了细节。
“奴婢偷偷经过大营的时候,故意走得很慢,偶有听到了几句。
冯保保来了兴致,忙问:“听到了什么?”
暮楚认真回忆道:“他们在说什么,行程很赶,要尽快下山,说西都那鬼地方常年下雨,比这羽华山还密集。雨中夜行....怕时间来不及....”
......
......
......
果然是西都!!!
难怪皇帝这次来到羽华山,冯保保没看到宗全。
齐修留在京华,和萧君白一起稳住大局。
听说宗全本是跟着皇帝出了京华的,只是杲山之疫后,他被派去执行别的任务。
原来这别的任务,是去了西都。
这下就能说通了,西都若是有变,需要支援。
皇帝身边明明还有一个谢礼,比乔诤更加有经验,更加老道,为什么派出的却是乔诤。
那是因为谢家祖居西都,谢礼过去,难免会受人胁迫。
所以,皇帝只能用乔诤。
暮楚这下也反应过来,惊惧道:“郡主,您的意思是西都也有人趁着陛下病危,想造反?”
“可是,西都五郡,您就占了三个郡国,您还在这呢?谁去反啊?居庸的谢太傅也在山上,他也不可能啊。”
冯保保目光沉沉,冷笑道:“我们不可能,不代表其他人不可能。”
暮楚想到了什么,捂嘴惊叫道:“难道是....平川郡王?”
“那他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小小的郡王,竟然敢造反。”
冯保保啧啧笑道:“一个小小的郡王自然不敢,但若他跟东海有联络呢?”
这....暮楚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郡主,奴婢害怕。”暮楚紧紧抱住冯保保的手,眼泪打湿了眼眶,泪水滑进了冯保保的掌心。
“怕什么,傻丫头。有皇叔在,有我在,天塌下来,先砸我们。”冯保保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抚道。
暮楚的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道:“如果我们这次没来羽华山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冯保保抱着暮楚,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心里想到,不是她们想不想来,而是她们必须得来。
她们来了,皇帝这盘谋算了数年的棋,才能真正呈现给世人观望。
东海有西陵琅和张滔,西都有宗全和乔诤,京华有萧君白和齐修。
皇帝自己却掩身在这座小小的羽华山上,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冯保保一向是喜欢秋天的,可今年的秋,却格外萧瑟,哪怕是在景色怡人的羽华山,只让她更觉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