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氏的案子未结之前,皇帝不允许冯保保出门,她已经被关了很多天。
西陵琅替她穿上鞋,站起身来,看着她小鹿一样清澈乖巧的眼睛,有些许发愣。
宫人不敢放郡主出门,但是西陵琅没什么不敢的。
“把这个粥喝了,我就带你出去看看。”西陵琅重新端起那碗清粥,开始讨价还价。
这些日子,她喝药比吃饭多,她不是不配合太医治疗,她只是不愿意放过自己的胃。看着她日益清减的脸庞,西陵琅头一次感觉到无措。
冯保保想了想,最终在西陵琅的注目下,将那碗放了很多桂花蜜的清粥,大口大口喝了个精光,不带任何表情,像个依据指令进食的机器人。
西陵琅拿来一件苍紫兰色织锦披风,将冯保保团团裹住,又圈在怀里,就这样抱着连续几日没感受到阳光的某人,踏破了皇帝亲下的禁令,出了西厢殿。
西厢殿位于长安宫西侧,距离大魏历代皇帝居住的宫殿,不过数十步之遥,在冯保保入住之前,它只是一座闲置、堆放一些杂物的空殿。
皇帝登基之后,带着十三岁的冯保保一起搬进了长安宫,叔侄俩相依为命多年,本不觉得不妥。后来还是林贵妃进谏,说小郡主年岁见长,应该要自立宫殿了。
皇帝思索了三日,考察完宫城内所有的寝宫之后,最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择了这一处荒废的偏殿,命人重新装修,冯保保才搬了进去。
西厢殿的隔壁有个开放式的院子,一半是花圃,一半是琴房,冯保保的专属花圃和琴房,虽然她已经出宫建府三年了,但这个地方,一直是她的。
“这里的紫薇花开得真好!”冯保保看着满院子的花卉争奇斗艳,紫薇花却不输于任何一种色彩。
“郡主有见过哪处的紫薇花开的不好么?”西陵琅问出这话时,突然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
但是他的确非常想同冯保保交流起来,就算并没有相同的话题,他也愿意找话题。
冯保保的眼神略暗了暗,并未立即接话。
她在现代的时候,工作在H市,是个气候温润的城市,非常适合种植草木花卉,每年入秋,长街遍地都是紫薇花,灿烈似云霞,一眼望过去就让人觉得心明眼亮,什么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她真的好想回家。
于是她问西陵琅:“西陵君,你想回家吗?”
西陵琅听到这话,先是冷了一下,确定冯保保是在问他之后,又犹疑了好一会儿,然后低着头,回道:“臣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四海为家。”
说的好听,是四海为家,说的不好听,就是无家可归。
他穿着一件翡色雪缎的锦袍,乌发半束,发丝间垂下来一条长长的碧色发带,微风拂过,轻轻扬起。
冯保保看着他的眉眼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变得更清晰,她伸手抚上他的山根处,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回不了现代的家,还可以回到郡主府。
西陵琅任由她的指尖,停留在他脸上,心中仿佛有一块地方坍塌了下去,整个人都开始沉沦,嗓音轻哑道:“好,我们回家。”
冯保保扯开嘴角,笑了。
她是个情绪很外放的人,开心时大笑,生气时皱眉,唯有难过时,或者有心事时,是静默无言的。
自从林贵妃那晚出事之后,冯保保已经安静了太久太久。
这在西陵琅看来,是最糟的一种情绪。
“咳咳~咳咳~”冯保保又开始咳嗽了。
西陵琅看着那削瘦而柔软的身体,心疼的搂进怀里,一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哄着:“郡主,我们先回去。等你身子大好之后,再来看紫薇花。”
紫薇花期也长,还有的是时间。
冯保保咳的难受,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笑骂道:“你抱那么紧,我不喘死,也要被憋死了。”
她本是看西陵琅的眉头皱得太深,希望他放轻松些,才说了这话。
谁知西陵琅却格外严肃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喘死,也不会让你憋死。”
他不会让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