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保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显然她刚刚只是装睡,为的就是让皇帝安心的离开。
“太医说,这药方有安神的功效,不过现在看来,对郡主没什么用。”西陵琅走过去,坐在冯保保身边,轻轻替她掖好被褥。
“我睡不着。”冯保保挣扎着坐起,眉头轻蹙,满满都是冷辉,再不复刚才的娇柔,她跟皇帝一样,睡不着。
西陵琅微微怔住了片刻,看着冯保保苍白的脸庞,五脏六腑内竟涌出一丝怪异的心酸上来,他将肩膀递过去,让冯保保可以舒服的靠在他的肩头。
西陵琅想了想,轻问:“郡主,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冯保保了无生气地眨了眨眼睫毛,雾气十足道:“林贵妃,是不是.....已经死了。”
......
西陵琅沉默中。
“皇叔怕我承受不住,所以没说实话,是吗?”她的语气虽弱,但坚定。
西陵琅身形顿住,他知道冯保保有多火眼精金,什么都瞒不过她,只是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她浓郁的悲伤的那一刻,不知为何,自己的心竟也跟着一阵揪心。
“皇叔总是这样,总把我当三岁小孩哄着....”什么都不说。
西陵琅右手轻轻拥住她,左手圈住她的颈侧,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更加近距离地感受着她的呼吸和悲伤。
“不是你的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一早就跟皇叔求情,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不管你求不求情,陛下都要动林家,跟林贵妃无关,更与你无关。这件事里面,林贵妃只是个导火索,没有她,陛下会找别的导火索,无论如何都不能阻碍陛下的计划。”
冯保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将头从西陵琅的怀里抬起来,满脸悲伤道:“朝政大事,我不敢置喙。可林贵妃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死。”
西陵琅低头与她对视,神情专注道:“没有人是无辜的,林贵妃出身林家,这些年她凭借城阳侯府的荣光,在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尊荣。”
“林家若败,她身为林氏女,该与林家共存亡。并且,陛下只是想削弱林家的势力,并不想赶尽杀绝。是她嫉妒偏执,想要拉淑妃陪葬,却误伤了郡主。”
“她的结局,是她自己造成的。林家的结局,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与人无尤。”
冯保保双目睁着,却无神,空空地看向前方,仿佛被西陵琅的话给绕进去了,许久过后,才开口道:“青龙寺一案,皇叔借前朝旧族契机,彻底铲除了周家,如今又借乔淑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以谋害皇嗣为由,即将铲除林家.....”
北川的世家们,难道都要被皇帝剥去一层皮吗?
西陵琅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柔声道:“郡主只说对了一半。”
冯保保仰头看向西陵琅,眼神凄迷,示意他说得更详细些。
西陵琅垂眸看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道:“青龙寺一案,陛下覆灭周家,明面上的理由是勾结前朝,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周家行刺于郡主。此次林贵妃之死,源头的确是因为她意图加害淑妃和皇嗣,可最终被伤害的也是郡主。想必此时,朝野内外都已经知道,林贵妃意图胁迫宝华郡主不成,最终害人害己。”
“大魏人人都知道,当今陛下冷心冷情,唯有宝华郡主一人,是陛下的掌中宝,心头肉。周家也好,林家也好,动了宝华郡主,陛下断不可能再容他们。”
“可是我.....”冯保保心头一震,只觉全身血液都冻在此刻。
“陛下对外维护郡主的名声,对内捍实郡主的地位,让那些朝臣们不得不,对郡主又敬又怕。”
“为何要如此?”冯保保傻傻地问西陵琅,她根本不敢往深处想。
“陛下大概很遗憾,郡主不是男儿身,否则就可以.....”
“不会的,不可能。”冯保保彻底从西陵琅的怀抱中脱离出来,拼命的摇头,她相信不是这样的。
西陵琅伸手按捺住她的肩膀,安抚道:“不要激动,仔细触动了伤口。”
他知道冯保保不笨,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凭借他多年在南齐朝堂,与南齐皇帝虚与委蛇的经历来看,大魏皇帝的心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旁人看不出来,是还没有将这一桩桩的事件,串联起来。
而他因为陪伴在冯保保身边,且每一次事情的经过,他几乎都是亲眼目睹,想不连接起来都难。
想到这里,西陵琅的心中,不由发出阵阵冷笑,他虽与大魏皇帝接触不多,但早在齐国为将时,也曾仔细查探过大魏历代皇帝的行事作风。
大魏王朝的开拓者魏烈帝,乃权臣出身,晋朝末期,曾以军功封王拜相,是扎扎实实的一代铁血枭雄。
大魏王朝的建国者魏武帝,也就是先帝,戎马倥偬几十年,开疆拓土,鲜尝败绩,治理朝堂,专横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