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溪先生瞥了**昏睡的西陵琅一眼,平声道:“我在西川云海之巅,刚寻到这一株婆娑草,就得到了观音山主的急召。”
“与这婆娑草有缘之人,不是他,又能是谁?”
是了,这一株婆娑草,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接下来的几天,龙溪开方、施针,沈柯备药、煎药,玄一法师在一旁观看后效,有需要时也搭个手,进展十分顺利。
到了第四日傍晚的时候,西陵琅真的醒转过来。龙溪先生说,若是西陵琅能自己醒过来,这条命就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成功抢回来了。
龙溪先生再次救了西陵琅一命。
短短十日,龙溪先生似乎老了好几岁,发白的胡子,越发稀疏了。
前人说得不错,医者治病救人,本就耗费心神,更何况这一次,他们还是从阎王手里抢人,所费精血,岂能寻常病患可比。
西陵琅一身简约的月白长衫,乌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大病初愈,苍白的面颊,平添了几分阴柔。
龙溪先生观着眼前人,哪怕是坐在病**,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林间松竹,萧萧簌簌,心中没有来得失笑一声。
他挥了挥手,让沈柯先出去,说有几句话要跟西陵琅交代。
沈柯心里纳闷,据他所知,龙溪先生与西陵侍君,并无私交,既是医者和病患之间得交流,有什么是他同样作为医者,听不得的呢?
沈柯走到门外的时候,还回头瞅了一眼,屏风内对坐的两人,想了想,随即把房门带上,再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等到屋内彻底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龙溪先生看向西陵琅的眼神,格外的漠然。
“你体内的气脉已通,松子蛊死后会化作淤血,随着饮食和药物排泄出来,最迟不过月余,你的夜毒之症,便会痊愈。”
多年缠绕着他的夙疾,有朝一日终于痊愈,西陵琅的心里,说不开心是假的,只是他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万事皆可平静道:“多谢神医。”
龙溪并没有推辞,而是稳稳地受了他这一拜。
西陵琅抬眸,静静地接受龙溪先生的审视,同样的,他也在审视龙溪先生。
龙溪的面容和五官,他其实并不陌生。
早在几个月前,他的师兄严清,用易容之术,顶着龙溪先生的面皮,与他相处过几日。
只是,他心知肚明,此“龙溪先生”非彼“龙溪先生”。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张家那丫头,观音山的大当家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这些年行走游历,也受过他们诸多照拂。你是张家丫头的师傅,我救你,也算还了他们对我的恩。”
原来是这样。
在此之前,西陵琅还一直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倨傲不羁的龙溪神医,从千里之外奔赴回来,还损失了自己多年寻求的“婆娑草”,只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他。
“我听张家丫头说,三个月前,我曾入宝华郡主府,救过你的命。”
龙溪先生晒了晒眉尖,似笑非笑地看着西陵琅,直看得他面红耳赤,紧闭耳目。
“既救了你的命,我便不会再追问当初替我入府的人是谁。只是,西陵将军,有一句话,还是要提醒你。”
西陵琅心头一震,竭力装作平静,郑重道:“请先生指教。”
龙溪先生注视着他的眉眼,冷冷一笑:“宝华郡主年轻,很多人,很多事,都是第一次见,认不清那些门道,是应该的。”
“只是,郡主身边其他的一些人,可都不简单呐。西陵将军自认可以蒙混过关,殊不知,这世界上,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事情,数不胜数。”
西陵琅脸色铁青,头皮发麻,喉咙干痒:“......”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师兄没有如期送来解药,难道是已经出事了?是大魏皇帝,还是虎豹营的宗全,西陵琅不敢往深处想。
“言尽于此,西陵将军好自为之。”
龙溪先生说完,也不等愣住的西陵琅拱手拜别,便自顾自地出了房门。
“师兄?”
龙溪先生没想到,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屋檐下等待着他的,出了沈柯,还多了一人。
玄一法师看到龙溪先生出来,温和的笑了笑:“听说西陵公子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来看看他。”
龙溪先生却反手将门关上,他与师兄,也有很多年,没有好好叙过久了。
沈柯借口说,还有几副药去煎,识趣地走开了。
长廊下,只剩下玄一法师和龙溪神医。
“我还记得师傅临终前的教诲,言犹在耳,可是时间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玄一法师望着不远处的青山连绵,白云烟雾,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无忧无滤的他们。
“呵呵,师傅总夸师兄,医者仁心,有济世情怀。而我呢,固执己见,没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怀。”龙溪神医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只笑了笑,目光深邃而平和。
岁月的淬炼,早已将少年的崎岖心路,磨成了平坦大道。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师傅坟前嚎啕大哭的呆愣青年了。
玄一法师回头看向龙溪神医,笑道:“师弟,你这次能赶回来就西陵公子,说明你已经跟当年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