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心听到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青方门主的情报是如何获得的自己并不知道,但是澜水真人是自己亲眼见过的人,应该是没有虚假的。
庆靳道君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啸天虎头上摩挲着,继续道:“但是尽管若澜依然存在,但是当年父亲并没有选择她去接受衣钵总有些道理。既然你也是青灵门出身,若你有意,倒是可以接了这份传承——虽不是什么十分了不起的功法,但当年青灵师祖以这起家,总有几分不俗。”
见叶怀心张口,庆靳道君摆了摆手,抢先一步言道:“你也先不要着急推辞,我这样子说来,还真是有一重理由在。我如今已不再是九峰峰主了,没有至交好友了,势单力薄了,以后真的无法给你们任何强有力的依靠了。不但如此,还怕牵累了自己。”
庆靳道君又撸了撸啸天虎的大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叶怀心一眼,冷冰冰地道:“你主人我有个大仇人我和那个畜生血海深仇不同戴天。正是以山为南、以海为北、上天入地之时,才有了寻找他、碎尸万段之必要。我这个仇家,这个畜生喜怒无常,做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心,要是他那天你和他打在一起,他就会发现你就是我的徒弟,他会不理任何‘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的,定然会马上把你抓起来,百般折辱。”
说完,庆靳道君再次看了叶怀心一眼,他的语气凄凉,穿云裂石地说:“我不是死对头,而是认出了您,您也该认识他了。”
得知曾在见兽峰首席之战中有一面之缘逍遥道君。
也是在青灵矿藏五福宝坻的事发生后,师徒二人首次正面交锋。
当年叶怀心见到刘彩凤时,几乎已笃定了当年五福宝坻中庆靳道君勉力化婴之事,为了,岂不是和随时都会到来的逍遥道君还有一拼?
但五福宝坻的事情,无论放在谁身上,那都是奇耻大辱啊,更何况遇到这个折辱就是叶怀心师尊了,也正在由她亲眼目睹,叶怀心如何能和庆靳道君提这件事情,让庆靳道君再忆起当年种种不堪回首。
如今庆靳道君主要动作说起这件事,一提这个人,叶怀心就不自觉的谨慎着庆靳道君脸上的表情,仔细看了看,似乎想从他身上辨别更多的感情,借此判断庆靳道君又一次,为那种恨的魔念所蒙蔽而沉沦。
“为师很好。”庆靳道君向小徒弟忽然放了轻气,以及紧张的神情了如指掌,轻笑了一下,得到了他小徒弟的时刻呵护,觉得自然不错。他的这小小弟子,虽然有点跳脱幼稚,但是情感其实是很丰富的,而且还有一颗赤子的心,是非常罕见的,细细说来,叶怀心和他在一起,算是亦徒亦友。
庆靳道君突然萌生了要和叶怀心辩论的想法。
一念起,庆靳道君自然顺着心意,开口道:“小徒们,为师曾经和你们分道扬镳道心之事,如今你们已结丹而去,却寻不到属于你们的道心从未?”
这句话一问,庆靳道君就像发现了一个答案似的,眼眸里像点燃了两朵洁白的火。小青峰身上的光环在这一刻如有生命般,竞相向着庆靳道君聚拢。刚刚还是撒泼耍赖啸天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是首尾衔着、盘着,和庆靳道君紧挨着、一人一虎呼啦啦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汇聚起来的灵气卷走、分割得支离破碎。
叶怀心本人亦有顿悟之体验,心知此乃庆靳道君有悟、引动天地异象之所在。
不过,它和一般顿悟似乎又不一样。叶怀心仔细地感觉到了空气里,吸引了他眼球的事物,这种事物看不见、摸不着、似有似无,但又使叶怀心旌摇不已,不禁想再三静观其变。
这是韵律,这是韵味,这是振聋发聩但又不能用耳朵去捕捉的声音。
叶怀心静下心来,细细体会,虽未曾谋面,却偏偏明白,这便是道韵。
正是庆靳道君问的时候引起了大道共鸣。
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和“道”生有关联,自然是大有好处的。庆靳道君自然是在问道顿悟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些好处,即使是旁观之人也要随之沾上光芒。
于是叶怀心静静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不止如此,还将本来拘在灵兽环里的大仙放了出来,但紧紧地按着大仙,示意它乖巧一些,不要喧哗。
大仙自来乖觉中,一出道便觉得四周煽动的气场,以及那些纠缠于庆靳道君与啸天虎之间、含义不清的味道。所以老实地坐着叶怀心的双腿,凝心屏气地仔细体会。
让叶怀心始料未及的是,庆靳道君这顿悟的结局却很是令人惊讶。
醒来后转来转去庆靳道君半天没吭声,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竟有些怀疑,也有些说不出的怪诞感,弄得叶怀心再次紧张起来,不住瞥了庆靳道君一眼。
庆靳道君不疾不徐地开口,似是感叹一般,道:“白日珠火的确是奇珍异宝。所经过的地方魔念都燃烧了。而复仇之意,却是出自本心,竟已成了本人修道之道心。”
啥?
也有这样的运作?
叶怀心听完后神情茫然,这个和以前庆靳道君在给他传道时所陈述的话,似乎有些出入,究竟是什么地方有出入,也说不上来了。
这个道心?它真实而能存在吗?
人们常说大道三千,这种所谓‘三千’当然是泛指虚数。
叶怀心知道“三”是道法中代表着变化的数,代表着不可数计的数,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如果能获得的话,能最后修成正果的就是道法。
从这一观点看,庆靳道君以“复仇”为其道似乎并无不妥。
叶怀心抓着面颊扶着额头沉思。
“道途在上,达者当先,本人虽然为贵之师,但亦只是占时代之便,比您早数十年进入。”庆靳道君又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极小、极不起眼的事儿一般:“我之前也没听人说仇恨也可以变成道心,但是现在这种报复的的确确已经变成我内心坚如磐石般的信仰,它就是我的道心。吾心非常情,幸得白日珠火,想来即使终未成功,亦不会失去神智而为这种仇恨之心所导向万劫不复。”
这倒让叶怀心认同得连连点头。
“因此,我认为小徒们不需要急于推辞,倒不如认真考虑一下为师的建议。”庆靳道君又接起了之前的话头,与叶怀心细细地商量:“青灵所传,乃是极猛炼魂法门。那道道法乃是青灵门开山老祖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只是专注于修神炼魂而已,若能修炼,便会不被灵根,灵力所干扰,入境一日,直到白日飞升。”
“那年的我.”庆靳道君抬头遥望,像是在回忆过去的岁月,轻轻地道:“年轻气盛的他,也一心要到外面世界瞧一瞧、看看,对于那个什么劳什子炼魂大法呢,听了心里很不高兴。那个法门不知传下来时有什么歪曲,或者如何,与那个‘困神钟’相配合,越来越像是邪门歪路,居然还多次用它来把人抽魂炼魄.”
困神钟,叶怀心轻点头,联想到青灵门崩溃的那次哗变。有感而发,似乎被那个梁姓奸臣恶贼夺取,之后太一无极宗大能在场,一时风云突变,最后那个梁贼与另外一个奸臣王长老神魂倒戈擒拿。听说那口小钟,可以把一个人的神魂绑在其中,每天被烈火焚魂,叫做人生不如死,而神魂俱灭前,生生世世也无法解脱。
称庆靳道君如此一说,叶怀心细数起来,这抽神炼魄之举,实在有些邪门歪路之嫌,难怪庆靳道君不愿接受这份继承。
“我无父无母、自幼由...若澜妈妈抚养长大、太太把我当儿子看待、对我不薄人情、就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但并不是为什么我不肯继承这衣钵的理由。”这也是庆靳道君首次和别人分道扬镳说出自己的来历,不曾想,此人,竟然也是自己的小徒弟,一时之间,庆靳道君连羞赧都有几分了,他和叶怀心之间,相比师徒之间,实在是更加像是知交好友了。
“当年,师门众人把我当成掌门衣钵传人一样,给了我很高期望,甚至认为夫人一定会把若澜托付给我,或许连若澜自己也这么认为。却不知,若澜亦不知,掌门并未正式收我为师,始终未得。名不副实,与其如此瞎混一天,我干脆拜别妻子,出去旅游。没想到这件事不知如何传到地上去了,终于传到‘我不想娶若澜,也拒绝了接受掌门的传承’里去了,愤怒的若澜也不愿意再跟我说什么。”庆靳道君面带无奈的样子,摇摇头。
复而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又有一次,太太故去了,我又回去慰问,但遭到了拒绝,再也不见若澜与掌门的身影。如今青方故走了,兜了一圈,想不到这玩意儿,却落入了我手中。”
庆靳道君正视叶怀心,问道:“大概也是如此吧,那么小徒弟们现在有更多的选择取决于你们是否愿意。”
叶怀心毫不犹豫地笑了,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把腿上的大仙抱起,给庆靳道君一个手势,这一切,都都尽在不言中。
叶怀心以后的道路,不是今天才选出来的,早当她选择走进见兽峰的时候,叶怀心便想到,他的前路是什么样子。
叶怀心把大仙拥入怀中,再亲其头。
大仙多数情况下机敏异常,可也有时只顾着吃饭,对于别的事情不太上心,左耳听到右耳出来,如今已是,眼前心不在焉,没有发现叶怀心说什么,此刻忽然被叶怀心亲吻一下,愣是一副傻里傻气敷脸的样子。那种能让人喜欢的样子,也让叶怀心的心酥了起来,抱住大仙好好地一通连吸气带亲嘴,为大仙揉了揉,本来光滑发亮的绒毛就变得杂乱无章。
庆靳道君望着叶怀心与那只小赤瞳黄鼬、一人一鼬交往间透露出的千丝万缕、紧密相联的气氛,仿佛有种看不见的吸力在暗地颔首。与兽修、庆靳道君一样关爱兽宠,把啸天虎视为登仙路的伙伴,对叶怀心的抉择自然很了解,有了这句问话,无非顺口一提。
庆靳道君亦知小徒虽个性跳跃,却向来心智顽强,这时看她如往常般坚毅,与爱宠亦心神相通,主宠合一,于兽修亦属顶级,由不得亦怀莫大慰劳。
“既来之则安之,小徒出去旅行?”庆靳道君以商议的语气问叶怀心。
叶怀心对于庆靳道君的突然提议有些出乎意料,目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刚问了小徒弟,但已发现了他的道心了,小徒弟有点愕然。而我观小弟子**之气,修得圆融、近乎完满,为师感之,小弟子您道心已了,就是还没有觉察。大道三千也得呼名生感才算真正建立了自己之道。读万卷书总比行万里路好吧,小徒之前几次出门,就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与理由,更多的是为他人着想,既然如此,这次还不如为自己着想,出门走走、看看呢?未必何处遇机缘、明心见性、道心自显现。”庆靳道君摸着啸天虎那只大头,那只虎坐在那里时间太长已有些急躁,他开始抱着大大的头在庆靳道君的腿上**。
“主人,你会一个人出去旅行吗?”叶怀心冷不丁开了口,庆功靳道君这东一棒、西一棒,似乎并没有什么意思,可细细想来,似乎都是朝一个目标前进。
想通这一点后,跟着一合计,叶怀心立刻得出结论:自家师尊有事情要办,想先安排好自己,似乎最好将自己远远支走。
庆靳道君总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很聪明,可这时却不由地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这个小女孩,猜出来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说破呢,那双大大的圆眼,也隐隐透着些许责备之意,咋让自己跟个抛妻弃子渣男似的。庆靳道君想他大概又被魔惊了一下,怎么越看越像是个小徒弟,“抛妻弃子”这几个字怎么会从他心里冒出来呢,小徒弟到底是老婆还是儿子呀.
“咳,”庆靳道君清了清喉咙,急喊停他那同样天马行空般的想法。终究是比叶怀心吃了这么多年的盐,庆功靳道君这时被小徒叫断了宗旨,倒是没有感觉到自己下不了台面,而是点点头,然后轻轻地摇摇头。
“为师就要报仇。”庆靳道君肃,言及每一句,皆似万钧重。语落之后,他举起双手,做出“停止”的手势,阻止叶怀心说话。
“此乃为师之道,唯有为师者自行。”庆靳道君低下头,又说:“唯有啸天,与我已密不可分,能相伴左右。”
抬起头,庆靳道君正视叶怀心,表情十分严肃道:“小徒弟亦然,你们的路子,只可跟着你们这个伙伴闯一闯,师父不能帮你们多少忙。”
此乃训话,叶怀心正礼恭声应。
“行了,行了。”小徒弟一直都很乖,而且很受教育,庆靳道君没有担心,他缓和了一下语气,然后拍拍老虎,打算结束师徒之间的对话,还向叶怀心补充说:“来日方长、拗不过一个胖子、机缘一事最是勉强、该出手时自然出手、小徒弟顺心如意、即来之。”
一场场师徒交心中,叶怀心感觉师父讲得多,可细一琢磨,他要问什么,师父一句话都没有讲。
但是就像庆靳道君说的那样,每一个都是每一个人的路,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缘法和自然的道法,这让叶怀心想得很清楚,于是也就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