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矿藏之执事,无故暴死,按理说宗门定要派执法堂执事去察看,如何听到此庄京韵语气,已无人问津?
庄京韵看出叶怀心的疑惑,一边半弓着腰,在左前侧为叶怀心引路,一边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来,“师姐有所不知道。这个林执事已经去世了,并不怎么光彩。我们这个青灵矿藏虽是遥遥无期,但是矿脉出产却很丰富,所以也是蛮被宗门看重的,在师姐之外,还有另外几个筑基中期师兄师姐在值班。”
“这个林执事,”庄京韵说着眼里泛起遐思,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原本一心想闭关苦修的他几乎没有外出。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一个新值班师姐,第一次见面,吓得魂不守舍,一拍即合,三番五次缠绵悱恻,又有两次是值班弟子偶遇,和那师姐扯上关系。”
“后来有天晚上,值房徒听见那师姐喊了一声,冲过来看了一眼,”庄京韵看了叶怀心一眼,将已经低沉的嗓音放得更轻,“那位师姐衣不遮体、发髻零乱、浑身青一块紫一块、遍体鳞伤、缩成一团哭了起来。而那个林贼却心口斜着插着把匕首喊两声便没有呼吸。”
“咱们矿藏有这样的丑事儿,哥哥俩商量着,要说出去人家表面上难听,还得累的那个师姐挨指手画脚,别说人家还得吃挂掉,想方设法和宗门支应过。如今对师姐们说,就是要师姐们心中有数,以免初到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庄京韵再也没有刻意压低嗓门,一正儿八经。
哼哼,虚伪。
叶怀心的脸色并没有露出来,反而暗自责骂。
这个庄京韵首先把林执事的行为贬抑到卑下粗鄙的地步,并影射林执事仰慕那值守修士、追求欢愉不得所以用强暴,结果招来了杀人之祸。
后来假正经把一大堆值守结合在一起,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来逃避责罚,形容完全公正。
这庄京韵又道:“毕竟每个人都是矿藏当值的人,虽然出事故那天我刚好轮休出门,没有去矿。可出这样的丑事儿,全是同门的,真要说出来,别说就会被吃掉挂落的,我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师弟被责罚。”不只摘了他的干净,也顺便提示了叶怀心的一句话,值守弟子都抱团紧紧抱在一起,他刚来的时候,难以融入。
没有,不止如此。
叶怀心暗想,所谓欺辱弟子不成反杀,还全靠大家口传,到底真假,怕是只有天知道地知道那几个弟子才知道。
既然是一阶矿脉,庄京韵又说青灵矿脉出产颇丰,执事和当值弟子自然也有油水可捞,自来财帛动人心,叶怀心有点不相信,庄京韵嘴里深居简出,一直闭关苦修,就会为区区欢爱之情色令智昏晕,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色令智昏晕,一个筑基圆满修士会单纯地被一个值守弟子打死吗?疑点重重让人不得不深以为然。
这庄京韵可不单纯,草蛇灰线、伏脉万里。
这伏笔打完了,叶怀心猜下庄京韵就收口不说了,再默默地观察他一阵子,看他是否能降服众值班弟子,平稳地承接矿脉、若能、拥有前方这再一次迎候自己、再一次预先卖出信息的由头时、便能顺势搭配着自己、做他这新执事们的左右手。
呵呵,如果他不能管伏众值弟子的话,这个庄京韵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这个庄京韵就是一个四面逢迎滑而不留手可归的男人,可如今却只剩下他跳出水面想要依靠在自己身上,一看就知道他之前不得志甚至被林执事厌弃了,这样岂不是能反过来推断林执事实际上做人还是很刚直的吗?
叶怀心警告他不要将事情考虑得过于简单,毕竟他此行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追查庆靳真人行踪,不知道这之前执事暴毙是否与此有关。
不信的话,本身就要特别注意,切勿陷值守弟子利益之争、断人财路就像杀人父母一样,不可在此情况下使弟子产生误解、多生事。若有所联系,林执事暴毙没准就是个好切入点,他自然得谨慎追索线索、抽丝剥茧看能否循着寻回庆靳真人。
信步游**之间,叶怀心念百转,转眼来到一个院子里。
庄京韵真的没有再提使命有关前任执事之事,只是一径把叶怀心引荐到了自己住处。
同是领有使命的太一弟子来说,执事和值守之间还存在着一些差异。
庄京韵说,值守弟子多居住在矿脉附近值房里,便于每天下矿和巡逻,为叶怀心预备的地方是稍远的院子,富丽堂皇不说,也刚好在矿脉矿眼处,气场很强。
班中担心叶怀心厌恶,庄京韵也专门向叶怀心说明,以前林执事多半是在矿洞闭关,此院未居数日,出事时更不会来,令叶怀心无须介怀。
这句话却正中叶怀心的下怀,叶怀心便可选择地接受这个庭院,还状似不经意间对庄京韵说:“本人在外面顽久,奉师父之命领此山长水远之任,恐怕还得再往矿洞里走,早结丹心,方能马上归宗门。这个庭院也作了休息,没有什么大问题。”
以庄京韵老道立刻听到叶怀心说的话。
一、师承叶怀心为亲传弟子。这个其实不需要叶怀心去讲,庄京韵都能够猜得出,那么年轻筑基大圆满的他,能够是普通身世的人,庄京韵看了叶怀心之后才明白,这可不是一个随便忽悠的主儿。
二、叶怀心并不打算介入矿脉,只希望能早日打通,还希望借着矿洞深、气场强方便修行。对这庄京韵的惊叹之情溢于言表,自己资质平平,又没有家族的支撑,本想看能否靠着新执事的高树底下,从矿藏中捞点油和水,供修行之用,似乎这希望很大几率就要落空了。
虽心里有点失望,庄京韵面上自然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仍是殷勤地应和,将叶怀心送进了院落。
等庄京韵远走高飞后,叶怀心连布下数重禁制于庭院中,方才小心放走啸天虎与大仙。
大仙也从来没呆过那么长时间灵兽袋,一出道便哼着小曲向叶怀心诉苦良久,闹得叶怀心一连掏上两个为其买做零嘴蛇卵哄骗半天,方才安生。
啸天却乖得多,一出校门便小心翼翼的四下嗅探,感觉并无危险,这才蹭过叶怀心,乖巧的蹲在那里。
叶怀心望着啸天乖巧的模样,内心酸楚无比,这个人曾经最是调皮不过,如今历经磋磨,亦懂得慎之又慎。
趁着大仙还在吸溜吸溜地饱餐,叶怀心将仍是猫咪大小的啸天虎抱到腿上,给它顺了顺毛,养了这么久,终于是养回来一点肉,有点沉手了,皮毛也油光水滑了一些。
“啸天,主人来了?”叶怀心轻开口问道。
正吧唧吧唧地狼吞虎咽大仙的两个小爪爪拿着一个鸡蛋,耳朵悄悄地竖起来。
啸天虎先点头,然后呜咽着摇摇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很是纳闷的左看右看。
叶怀心内心推测啸天虎要表达庆靳真人在此有事,只是有东西挡住其感应,其亦不知庆靳真人是否仍在此地,若不是,又将何去何从。
尽管有些怅然若失,但是叶怀心还是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旅行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并没有十分灰心。
她的手交给啸天虎沿着头发走去,在心里细想。
驻足青灵门时,叶怀心不过是一个乡村才出的毛丫头而已,再加上废柴之极,每天也不过是偏安一隅而已,对于青灵门也是勉为其难算是耳熟能详,但是真正隐秘和深藏不露之处却完全不为世人所知。
看看现在矿脉所在的地方,离青灵门还有一段距离,叶怀心以前更没有涉猎过,只有慢慢去探索了。
庆靳真人若仍来,又将何处?
庆靳真人若不再来了,哪来的头绪?
此后的几日,叶怀心十分随意地见了见其它值守的弟子,算是打过照面。
就像面对庄京韵,叶怀心也不咸不淡的向所有人明示暗示“我有后台、不招惹我、矿藏的事我不关心、我不关心你是否中饱私囊、不惹出什么事来打扰我就行了”。
众值班弟子都不傻,众人还乐得管事不管事儿,都恭顺地答应叶怀心。
倒是那所谓受林执事污辱的女弟子不知道轮休或是如何,始终未露面。
叶怀心并没有理会,天天要么出门遛遛,要么下矿练功,孤身一人,逐渐的,众徒都习惯了叶怀心没有露面,一天过得没有波澜,没有人关心。
大仙自在逍遥脾气,天天憨食憨耍,多难受。
啸天虎越来越康复,反常乖觉的他每天都躲进屋里,但又不时在叶怀心的脚下磨蹭,夜里也老是有只老虎傻傻蹲在窗户后面,那个寂寞的后背,令人看了很是不忍心。
和啸天虎一样焦急万分的是叶怀心。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更不用说庆靳真人了,甚至没有发现一点线索,叶怀心非常着急,在外面还打扮成闲散游**。
就在此时,多日暗中东摸爬滚打的叶怀心终于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转机源于叶怀心曾经的旧相识,也就是青灵门食堂里那年掌勺打饭食的胖姨太。
叶怀心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连自己也不认得。
胖姨太叫胖姨太的原因是她长的很胖很富态。
叶怀心记得她大概四十岁左右,面如满月,笑容十分亲切。
可是如今只有十年光景了,胖婶瘦得骨头都瘦了,她的衣服穿着摇摇摆摆的,就像是套上了面袋子,脸没肉,颧骨高了起来,他的两颊凹下去,眼睛十分黑,满头白发,看上去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如果不是碰巧听见别人叫自己胖婶的声音,叶怀心连这样的人也会去。
由于没有把握,叶怀心也东问西问起来。原来当年青灵之变时胖婶的独子在青灵坊市首波被绞。看到儿子的遗体时,胖婶一蹶不振,之后精神有点不佳,从此偶有癫狂,言语间颠三倒四地每天徘徊于原来的青灵门饭堂。
青灵门虽然已不复存在,但是青灵矿藏中却养育着大量炼气杂役矿工和一些凡夫俗子,就是用饭堂依然保存着。结果饭堂里的那几个人看着胖婶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倒腾着不时地给点饭吃,自己就这样活过来了。
叶怀心在无人的墙角和胖婶搭话。
起初胖婶说得也很乱,倒头就被叶怀心无意中提起儿子小豆子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胖婶反而醒了。
叶怀心便慢慢的把胖婶的话题引过来,说完也说起林执事的事情。
“噢,林大官人,”胖婶管林执事叫‘林大官人’,提起来眼泪汪汪,“林大官人就是一个好人呐,还把丸子给我吃呢,那个丸子呢,吃着肚子暖暖的,好多天也不饿了!”
叶怀心猜可能林执事把辟谷丹交给胖婶但不知道原因。
多数修士看待凡人,都如同看待那个蝼蚁一样,非不慈悲,真是仙凡不同。
像修真界强者为尊一样,高阶大可以看出低阶修士的实力,亦与蝼蚁相差无几,随手便可碾碎一大段,因此修士们从来不将凡人放在心上,不知道这位林执事究竟是生性善良,抑或别具一番抱负。
可有时候,正是凡人,小而脆弱,使得生命中那些没有丝毫防备、成为重点突破口的凡人。
叶怀心心如一擂鼓般感觉到他苦苦寻找的线索在这一刻近在咫尺。
“林大官人就送你们丸子了?还不还人家?”叶怀心又接着引胖婶开口。
“嘘,”胖婶神神秘秘的将一指立在嘴上,“就交给我吧,说不上来。”
“为什么啊?还想吃那个丸子。”叶怀心直感到其中的故事又逼出来了。
但说到这里,胖婶似乎又神智不清,结结巴巴的“就交给我吧,我别说了,也说不出来了”起来,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