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师傅真是为难,完全不知该听谁的才好。照这儿子这样说,这位肃家主母夫人反而是一个特爱妄想的痴疯老妇?
“孽子!”主母不再顾及旁人,拍桌大骂:“你信不信我可以毁了你!”
肃离咧着嘴笑。“好,妳试试!”
两人的表情俱狰狞恐怖,扯着玉石俱焚的态势。
肃奴却在这时,从肃离的身后走出来。肃离一怔,想拉回她,她闪躲开来。
他满腔的怒气全化了,取代的是不安,是惶恐。
她要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向那只福环走去?
肃奴双手接过那只福环,重新套上。她套得不小心,又擦了一次她手背上的口子,这次擦出了血,肃离看了一阵刺痛。
肃奴吸口气,勇敢地面对主母。“主母请息怒。”
主母鄙睨她。
“大哥只是因这事太过突然,才会口不择言,希望主母不要同大哥计较。”她握着手环,又说:“女儿会将这只福环戴至兄嫂的大婚之期,每日晨昏俱思吉祥福念,来为大哥与嫂子添贺增福。”
“奴……”肃离的表情,像有人忽然捅他一刀似的,剐他的心肉。
“哼,妳这样想,很好。”肃离脸上的痛称了主母的意。“好好戴着,难得妳也有这般上道的手饰。”
肃奴很习惯忍受这羞辱。“谢谢主母。”她福了身,说:“我先下去了。”
她经过肃离身旁,他抓她的臂膀,拉向他。“肃奴!”
“大哥。”她扳他的手,要他放开,眼睛迟迟不敢看他。“你快戴上欲戒,不要惹主母伤心。”
她宁愿不要主母伤心,也要他心痛而死吗?他痛得说不出话。
“放开她吧。”主母得意地勾着嘴角。“真是难看呵。”
肃离松开手,肃奴趁隙,赶紧出门。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被黑暗吃掉的影子。
主母招了管事进来,交代道:“取顺昌钱庄的票子。”
她再含笑看着明师傅,说:“今日丑事,让明师傅见笑,费用一会儿结清,外加一些给你收惊的意思,还望你将此事当笑话,笑一笑即可。”
“不敢不敢。”明师傅作揖垂首,不敢直逼主母利锐的眼。他知道,他若把这事传出去,他这金名师就不用在稷漕混了。
“戴上吧。儿子。”主母一副胜者姿态,指使他。
肃离冷冷地瞥她一眼。
“妳那么中意贵姝。”他说:“妳自己去娶。”
说完,他一捞袍子,气冲冲地跨出门槛。
鬼头鱼拼命地跃出水面。
牠们的利齿咬在他的背上,牢得像被槌进木头里的钉子。牠们奋力往下扯,硬是要将他拖下黑浓的水。
水里满是川兵的浮尸,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他们被鬼头鱼的毒侵蚀,七窍流血,皮肉开绽,团团红白的肉花,像艳丽的莲,诡异地开在黑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