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关系──忽然,总卫督想通了。他喊:“尉孤!”
刚被蚀狼的毒刺挡隔下来而焦躁的尉孤一愣,看向总卫督。
总卫督命令:“你是禁国人,你可以『进门』,『进门』啊!”
──你是禁国人!
尉孤听了这话,一时恍了神。
总卫督看出他的迟疑,威吓:“你不进,我就削去你二郎的职位!”
总卫督的如意算盘打得好──这种可能要牺牲肉体甚至是生命的差事,自然是让那些自始自终都不属于牡国的圈外人去执行最好。何况尉孤确实是出自禁土的人,他若进了“门”,也有的是机会能藉由当地的水土回归形体。不让他进门,谁能继续进击?
尉孤的脸上一阵茫然,接着,露出了羞辱的表情。
他终于知道了。
即使他再怎么忠心于大司命,再怎么汲汲营营地走在这些牡国人前头抢功,他在他们眼中终究是──禁国人,是可以毫不犹豫就牺牲掉的无名小卒。
奇耻大辱!他恨恨地想,阴狠地瞪着总卫督。
总卫督却仍是理直气壮地催:“快!”
但他恨不得这些牡国人,他们太巨大了,手指一拧,就能捏死他这只小蝼蚁。他唯一能恨的,就只有这个摧毁美好的假象、硬是要逼他面对现实的尔穆月──他永远的敌人。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冲向杭树生!
蚀狼察觉他的意图,不顾面前犀皮虎正张嘴攻向牠,竟勉强回身射出一阵密麻的毒箭雨,尉孤左闪右躲,右臂义肢被蚀得坑坑洞洞,左臂亦被扫中,肤肉开始溃烂,可他毫无所谓,竟红着眼、自断左臂,止住了毒针对全身的侵蚀。
他浑身溅了自己的伤血,以发狂的冲劲攫住了被绿叶封实的树生,想将她人从里头拆出来。
“贱人!你给我出来!”他疯也似地喊:“出来!出来──”他那狰狞的疯劲,连总卫督也不禁心悸。
然而那些绿叶却似拥有自己的知觉与反应,越被破坏,只会繁衍更多、出击反抗。最后,尉孤自己先被绿叶群陷住了,结成了一颗茧蛹,可他仍是不放弃,右手义肢顽抗地拉扯包裹树生的枝叶,执意要把人整个挖出。
蚀狼一阵心惊,就怕树生真给他刨了出来,如此朝仁的牺牲都不值了。于是牠后腿一蹬,要扑上制止,不料他方才猛发了一阵箭雨,不但虚了体力,也空了防备,竟让一头犀皮虎的嘴齿趁隙挂上牠腰际,又犀皮虎体大,脖子轻易一甩,就把牠腾空抛起,硬生生地撕裂了牠一块腰肉!
牠一坠地,其他犀皮虎也争先恐后抢来要分食牠。奈何牠的毒血对厚实的犀皮侵蚀得慢,竟无法实时保护牠。
树生一震,费了好大的力,努力要将注意力转回现场。此时的她,肉体正渐渐被古侍魇术的力量销镕,化为半透的灵体,准备进入“门”,踏上朝仁以记忆筑出的“道”,要将目光转回原地,需要极强的意志力。然而与蚀狼的心有灵犀,感应到牠的疼痛,仍让她的意识勉强转了回来。
在一切雾茫晃动的影子中,她感觉到了蚀狼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清晰──即使自己身负重伤、强敌环伺,却净是执着地顾念着她的安危,将她的命看得比牠自己的还要重要。
她甚至从雾光中,依稀看到尔穆月恢复人身的身影,听到他的话语──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全身已几乎要化为灵体,而灵体可以轻易进入常人的意识,接触与碰撞其所发出的无形之念。
她眼所见、耳所听的,就是尔穆月此时的念想──
做个乖孩子,树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