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怪这小家伙傻气天真得不似平常的她──她病了!
他二话不说便拦腰抱起她。“哪儿有大夫?”几乎是吼着向伙计连砲问:“哪儿有大夫──”
伙计与邻桌客人怔怔地替他指了一条通往卫生营的路。每回啸期过后,因死伤惨重,加上环境脏乱,总是造成疾病丛生,因而特地常驻卫生营管制防范,到那儿便能寻到治病的大夫。
他立马向客舍借了一匹马,抱着虚弱的树生,冲向那条路。
树生却抓着尔穆月的衣服,轻轻地扯着。
她似乎想说什么。
“什么?怎么了?”尔穆月停下脚步,担心是自己太粗鲁了,弄得她更不舒服。
“你……不要生气嘛,阿月。”她怯怯地说。
又来了,这小家伙!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勇于顶撞他,却又在这节骨眼上在意起他的脸色。但他也实在没时间跟她解释他的心急完全是出于担忧,绝对不是在气她给他找麻烦。
“够了,别说了,来,上马,坐好。”他小心地将她扶上马鞍,接着自己也撑着马蹄跃上。
她却一直回着头,愣愣地望着他的表情。
“阿月……”她柔柔地轻呼一声。
呼得尔穆月心头一记微麻的震颤。
然后,她忽然伸手──紧紧地环住了尔穆月的背腰,把他一个大男人逼得毫无空隙、毫无防备,脑海一片空白,不敢妄动。
“谢谢你,阿月。”她的声音闷在他衣物里,软软黏黏的。
他甚至感觉到,她在吸嗅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身体不会说谎,一阵躁马上窜上。
嗅闻了一会儿,树生又说:“有你在……真好呢。”
说完,树生便再没动静,大概是体力透支,就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不知这一刻,该不该当真。
可是,他多么希望,这是树生对他告白的一种回应。即使不明确,也觉得很珍贵。
至少她让他知道,他这个曾经行过万恶之人,也能够品尝幸福的甜味。
直到入夜子时,树生才惺忪地睁开眼睛,嘴巴满是苦药的味道,手臂的气血瘀滞,又肿又疼,即使上了消肿膏药,还是很不舒爽。但至少体内恼人的昏热消褪了,让她神智清明了些许。
她转移视线,想要打量这陌生的房室,却对上了一对疲惫的视线。
“病得那么重,为什么一路上都不告诉我?”尔穆月沙哑地问,眼眶下有很深的阴影。
“阿月?”她揉揉眼,看着窗外黑浓的夜,问:“什么时候了?你都没睡吗?”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他见她嘴唇干裂,又问:“渴吗?我替你倒些清水。”
“这是哪里啊?”
“澟县的卫生营。”尔穆月答后,扶她起身,喂了些清水给她,并向她细数了卫生营大夫的诊断,大抵是树生体虚,轻易就让风邪入侵,加上她下了水,又一夜无眠而奔波,身体就容易出事。
树生听后,懊恼地说:“啧,禁族人夺我诞降术,要夺就夺,为何要糟蹋我的健康?这么弱不禁风,怎么成事?”
尔穆月默默地看着她,低低地说:“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成事。”
树生皱眉。“你在胡说什么?这样什么事都要麻烦你!不行。”
他暗暗地叹气,不禁想念起她稍早那被昏热弄得柔软的娇态。
他伸手,替她拨齐她额前的散发,动作轻柔。
“你记得吗?”他说:“昏睡前,你告诉了我一句话。”
“啊?”
“你说,有我在,真好。”
树生被提起了印象,红了脸,咳了一声。“是、是吗?”
“老实说,”他笑了一下。“我听了,很高兴。”
树生一怔,因为尔穆月露出了她从没看过的表情,就连他向她告白的时候,他都无法自然地露出这种神情。
“我一直以为,像我这种人,应该一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幸福的感受,可是这句话,确实让我尝到了些许这样的滋味……”
他想握她的手,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只说:“谢谢你,树籽。”
接着,他收起了笑容,话题马上变得家常一般:“你饿吗?我去看看能煮些什么给你……”
“阿月!”树生口气一硬,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想握我的手,对不对?”
尔穆月面无表情。
树生却直直地伸出手。“来,你握啊!”
他本想否认。昨夜的吻,已是失控的极致,他该克制,如果放任欲望,他怕自己会变得贪婪,索求更多,且越不轻易满足。
树生命令:“握!”
他迟疑了一下,才握上。树生却嫌他的手套碍事,先拆了手套,扔得远远的。
“干嘛还戴手套?”她说:“根本没必要,以后不准再戴!”
“嗯……”他答应。确实,没必要了。
她握住尔穆月**温热的手,并加重力道,好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不过手臂犯着疼,让她的脸扭曲了一下。
“你的手……”他担心。
“少囉嗦!”她凶:“我总得让你感受到我主动的心意吧!”
尔穆月深深地望着她。
“你啊,从我认识你开始,就老是喜欢说自己是『这种人』。我说,你到底觉得自己是哪种人?”
尔穆月很冷静地自白:“就是手上沾满鲜血的那种人。”
树生还是很坚定地握着,一点也不嫌弃:“是吗?不过,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关于这点,他无法给予答案。对他来说,生命在他手上流逝,不是用“曾经”这个说法就可以一笔勾销的。这一直都是他面对树生时,仍感到自卑自弃的事。
“重点是,我一点也不在意啊!这五年的相处,还不能证明吗?不要再说自己是『这种人』了,听了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