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要拼命,咬几个,算几个,直到牠的血流干为止!
树生从牠弓起的身子上感受到这种气势,再也看不下去──
“住手!”树生拉开牙角虎的尾巴,只身钻进了白衣阵里,张开双手护在黑狼身前:“退下!不准动牠!”
她瞪着眼,环视这群白衣人。
“你们不听我的话吗?”她跺脚,再吼:“退下!”
她赌,这些人若是少司命的亲卫,她应该能有些影响。
四下宁静。冷汗沿着她的耳鬓往她下巴凝聚,弄得她痒,可她不敢动,怕一动就毁了这刻的平衡。
不久,她面前的白衣人确实退了一步,动作整齐划一。
她吁了口气。
她正想问少司命人在哪里,黑狼却突然发出要命的嚎叫,她一骇,转身去看,竟是白衣人祭出绳套缚住黑狼四肢与头颈,五人各据一角,合力一拉,任牠全身开张,无助悬空。牠想翻身咬人挣脱,不但无处施力,五绳更是越扯越紧,好似要把牠五马分尸──
她慌慌地叫:“拜托!不要──哇!”
她要阻止,不料一个白衣人趁隙到她身后拦腰一抱、带离当场。她吓了一跳,尖叫不依,没想到这声尖叫不但**了牙角虎,让牠扑上人群胡乱攻击,更惹恼了好不容易从绳阵中挣脱的黑狼,牠不仅不逃,反而拖着牠残颓的后肢疾速地往树生他们蠕动而去,最后再奋力一跳,张嘴吃了那白衣人半边肉身。
她跌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惹了祸──黑狼杀红了眼,以为那些白衣人想伤害她。
“不行!”她叫:“不要再杀人了!”
她赶紧爬起来,想也不想地冲向黑狼的下一个目标──
“够了!大叔!住手哇──”
她的手忽然横挡在黑狼嘴前。
黑狼的眼里只有那些要牠命的白衣人,根本没看到她那脆弱的小身子──
牠咬了下去!
树生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叫!
那哭叫终于震醒了牠,也镇住了牙角虎与所有白衣人。
黑狼瞠着血红大眼,望着一脸青白、满头冷汗的树生。
牠的嘴因为尝到了她的鲜血而打着颤。颤抖中,牠从喉里滚出了一声痛苦的沙哑:“树、树生……”
牠反应敏,止得快,没完全阖上大颚,可牠后排的碎牙仍是咬进了树生的臂肉里,留下三颗像盘釦般大的窟窿。
牠咬了她,牠伤了她……牠慢慢地意识到这个错误,原本因求生的本能而弓起的凶猛、狂乱竟渐渐地萎顿了下来。牠用舌头轻轻地顶开树生的伤臂,垂下双耳,悄悄地退了几步,后肢无力地一瘫,宛如丧家犬,一双红眼也跟着黯淡,没了怒意,没了斗志,没了希望,不论是行刺少司命还是从白衣人手中脱身,好像都无所谓了。
就像一个缴械了、不想活了的士兵。
树生痛极了,血一直流,更吓坏了还是孩子的她,让她止不了眼泪。可黑狼的反应也教她一慌──牠是在,自责吗?
她的声音还哽咽着,却又勉强自己说:“是、是我自己弄的。”
黑狼傻愣愣地望着她。
她吸着鼻子,说得更大声。“不是你的错!”
黑狼恍如未闻。
“大叔!”她吃力地喊:“我真的没事!”
那双红眼睛痴痴地抓牢她。
“所、所以,请你……”她哀求着。“不要再杀人了,好吗?拜托……”
此时,黑狼脚下的青砖缝里生出了一截又一截的藤蔓,曲曲绕绕地缠住了黑狼的四肢,牠不但不见抵抗,甚至蜕回了人形,任这些植物像牢笼中的锁链一样困住他。
树生这才看清,他伤得多重,浑身血光与口子,蚀断了一条又一条的藤蔓,却紧接着引来一片又一片的桎梏,最后,终将他完全栓进浓密的掌握中。她甚至看不清他的面目,脸上的血污使他的脸黑了一半。
她只感觉到,他的眼睛还醒着,正盯着她的伤口子。
“小鬼……”他开口了。
她注意听。
“我的牙,没毒。”
她一愣。
“快让人,止血吧。”他气若游丝。“别管,我。”
他头一偏,散发一垂,不再作响。
“大叔?”她怕他死了,一直叫:“大叔?大叔?大叔──!”
伤口越叫越痛,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时,一个白衣人默默地走向她。
树生若能留心,就会注意到这人的动作已无方才的凌厉迅捷,反而迟缓又笨拙,彷彿是初岁小儿学步。可她只顾着哭,手掌小,挡不住血,让她更无助,还想自己最后会不会失血而亡。直到那人戴着手套的手伸了过来,她才讶异他的存在,并畏缩他的靠近。
“你、你想干嘛?”她问。其实,她是害怕这群白衣人的,不论是他们的狠绝还是奋不顾身,都让人觉得──他们并不是“人”。
尤其是那惨白的面缟──谁知道那刻意遮掩的底下是怎样恐怖的面目。
“不要碰我!”树生踢着脚,往后挪,离他远些。
那白衣人却不放弃,竟还想碰触她的伤口。
她急了,用另一只手打开他。“走开啦!”
白衣人静静地看着她。
树生严阵以待,怕他生气,像方才逼着黑狼一样伤害她。
不过,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是一再坚持地伸出他那只颤巍巍的手,要碰触她。
碰触她,也不是为了伤害她,而仅仅只是……替她抹眼泪。
那习惯用拇指为她抹眼泪的方式,教她一震。一个念头,竟依稀成形,但随后她又觉得荒唐至极,马上打消。
“树生!”
朝仁与一队禁军、侍人终于赶到现场。看到满地狼藉,还有天井上那一团被树藤裹着的人形,及围绕在一旁的白衣阵,众人脸上都是震惊。